他想亲近母亲,但没法像其他孩子一样冲进母亲的怀里。
马夫向霍灵月行礼,然后把小马驹带回马厩,周初鸣的视线落在那匹棕红色的大马上,目光充满了向往。
霍灵月笑了笑,问:“想骑那匹马啊?”
马夫连忙道:“骑不得啊,那匹马还没有驯服,脾气大得很……”
棕红色大马不屑地朝周初鸣哈了口气,周初鸣往后缩了缩,抿了抿嘴。
霍灵月按住他,淡淡地说:“你身上有我霍家的血脉,怕什么。”
周围的侍从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都当没听见这话。
对于周初鸣,比起说他是周云深的孩子,皇后似乎更认同他是霍家的人……这一点他们下人是不敢多说的,不过皇帝陛下似乎也不太在意。
霍灵月肆意马夫把烈马牵出来,然后让其他人把周初鸣带到马场一边。她把手里的暖炉随手交给周初鸣,又脱下了披风和外袍,里面居然是一件干练的猎服。
“鞭子给我。”霍灵月说。
马夫迟疑地将鞭子交上去,说:“皇后娘娘,要不还是让我们来吧……”
霍灵月笑了笑,握着鞭子朝那匹烈马走过去。周初鸣完全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他瞪大了眼睛,好奇又激动地看着霍灵月翻到烈马背上,烈马立刻前蹄跃起,猛烈地奔跑起来,想要将背上的人甩下去。霍灵月牢牢抓住缰绳,在马背上岿然不动,冬天凛冽的风从她脸颊刮过。烈马越跑越快,周围的景象变成虚影,霍灵月心下镇定,一鞭子抽下去,同时用缰绳牢牢地操控着方向。
穿着猎服的皇后和棕红色的烈马几乎是冰天雪地之中唯一的色彩,哒哒的马蹄声急促而狂躁,一人一马的身影逐渐越来越远。周初鸣始终紧紧地盯着前方,双手交叉,几乎眼也不眨地看着霍灵月消失的方向。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指尖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这时候,远处的身影再次出现,越来越清晰。棕红色烈马载着霍灵月一路狂奔,朝他们冲过来。
周初鸣站了起来,朝霍灵月高高地举起手,双眼放光。周围的侍从和宫女们吓了一跳,皇后娘娘的速度丝毫没有下降,骏马的残影如同烟雾一般。他们正要将太子带离,霍灵月已经纵马疾驰过来,她猛地拉住缰绳,骏马高高抬起前蹄,长鸣一声。
阳光从她身后洒落下来,刺得周初鸣睁不开眼睛。霍灵月弯下腰,一手把周初鸣抱起来放在马背上,随后单手揽着儿子,另一只手控制着缰绳,骏马再次奔跑起来。
缩在霍灵月的怀里,母亲身上有一种冰雪般的气息。骏马跑得极快,风声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冻得耳朵通红,他心里却兴奋无比。周初鸣在迎面的狂风中用力睁开眼睛,周围是飞逝而过的白色世界,远处是茫茫的雪,高山和遥远的云,他仿佛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只有狂乱的风雪和极致的安静,空气在他耳边拉出长鸣,身后是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来自母亲的怀抱。
雪花纷纷落下,落在周初鸣的额头上,他眨了眨眼,随后感受到霍灵月抬手为他遮住了风,棕红色骏马的速度也慢下来了。
冬天是寒冷残酷的,但纷纷扬扬的大雪永远都很美。那些雪花晶莹剔透,有着漂亮的令人惊讶的形状和结构,轻飘飘的落在手背上,甚至会产生“雪是柔软的”这样的错觉。
“又下雪了。”霍灵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驱使骏马往回走,对周初鸣说:“你不去和他们玩吗?今天就不必做功课了。”
周初鸣捏着袖口,迟疑地说:“那本《廷议录》我还没有看完……”
“你现在看那个干什么,陶博士让你看的?”霍灵月笑了一下:“他这是夹带私货啊,你看得懂吗?”
周初鸣小声说:“我在看多年前,关于讨论是否北伐的廷议,霍大将军那场……”
霍灵月愣了一下,随后饶有兴趣地问:“那你看出什么了?”
周初鸣认真地说:“有很多人反对北伐,但北伐是对的。”
霍灵月摸了摸他的头,随后下马,伸手准备把儿子抱下来。周初鸣眨了眨眼,跳进霍灵月的怀里。
“至今为止,还有很多人对北伐发出质疑,你有自己的想法挺好的。”侍从为霍灵月重新披上外袍和披风,撑开伞,她接过暖炉,又变成矜持而高贵的大越皇后:“不管是博士,还是我,或者其他人,我们说的不一定是对的,你要自己进行思考和辨别。”
“既要学习,也要思考。”周初鸣道:“博士给我说过。”
霍灵月哈哈一笑,几乎能想象到陶嘉木说这话的样子。当初陶嘉木教导过她,如今又教导她的儿子,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