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怔怔眺望那一墙之隔的千年王都安阳,重逢之际,二人都没有说话,静听墙内传来的歌声。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歌声渐止,犹如向他们送别,耿曙最终调转马头,带着姜恒,沿东方官道离开。
天渐渐亮了起来,屈分亲自来到大牢前,这最后一段路至关重要,可不能让他成功逃跑。
亲卫将耿曙从牢里押了出来,他全身伤痕累累,衣不蔽体,白皙的胸膛上满是血痕,头发凌乱,三天里没有食水,已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
屈分亲自验过人犯,说道:“王子,一路好走,你爹琴鸣天下之日,你就注定有这么个结局,轰轰烈烈一场,死在这么多人的送别下,也算不枉来世间走一回。”
耿曙没有回答,闭着双眼。
亲卫拖着他脖颈上的铁链,耿曙赤着脚,脚镣叮当作响,被一路拖到飞星街前,绑上了铜柱。
雍军尽出,顿时四面八方,王宫顶上、屋顶、街道中,全是两方军队。
没有人说话,偌大安阳,犹如死城,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飞星街正中的那火刑架。
耿曙被绑在铜柱上,两手垂在身畔,低着头。
“喂,”耿曙冷漠地朝底下卫兵说,“让我面朝南方。”
卫兵前去请示,得到了答复,便缓慢将铜柱转了过去。
此刻的汁琮,正站在王宫高台前,眼望飞星街正中,估测稍后若按不住军队,混战一起,自己这边能有几层赢面。
答案是至少七成,有时他觉得郢国人自高自大,当真是疯了,一群水军出身的夷人,拿什么与雍军开战?
但看到耿曙被绑在火刑柱上时,汁琮心里竟仍有几分难过与不舍。
“雍王!”屈分喊道,“退出城去,我就饶他不死!”
汁琮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心道,要怪就怪姜恒罢,你跟错了人。
征服天下后,他决定为耿曙追封一个王,毕竟他们父子一场,国内届时如何流传他的事迹、如何朝各族交代,他都想好了。他将煽动起大雍全国上下的怒火,并引领他们,烧遍中原的每一寸土地。
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把松子,捏开,气定神闲地旁观这场终将到来的死刑。
郢军在火刑架下浇满了火油,曾宇眼眶通红,及至看见卫兵们转动铜柱之时,终于按捺不住,失控般地吼道:“将他转过来!那是我们的王子!我们的上将军!”
雍军已近乎哗变,耿曙却朗声道:“别着急!大伙儿都会死的!早一天,晚一天,迟早要死,急什么?”
耿曙的声音不同以往,变得十分沙哑,同时睁开双眼,戏谑地看着百步外、正准备下令的屈分。他看不见屈分的脸,却知道他就在那儿。
“死到临头,”屈分冷笑道,“还在嘴硬,点火,烧死他。”
传令兵高举火把,在十八万士兵注视之下纵马而来,火把的黑烟被北风远远吹向南方大地。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第157章 乘风烟
千里之外, 江州。
郢王活动过身体,今天练功的效果很好,半年时间, 当真如姜恒所言, 身轻如燕。他饮过露水,回到了寝殿前,太子安手持信件, 匆匆前来。
“父王,”太子安说, “安阳送信来了。”
“如何?”熊耒漫不经心地问,给自己斟了杯茶。
“汁淼被擒, ”太子安道,“姜恒跑了, 我猜是项余放走了。”
“罢了, ”熊耒说, “饶他一命罢, 一个文人, 能做得出什么?将汁淼杀了就是。”
太子安答道:“安阳指日可得,项余心思还是太多了点。屈分做得正好。”
“我见项余,看那小子的眼神就不对, ”熊耒从太子安身边经过, 随口道, “回来后再行处置罢。”
太子安看了两遍信, 开始等待屈分一举夺得安阳的捷报,正要告退时,芈罗却匆匆前来。
“王陛下,殿下。”芈罗心事重重地说。
“正午之前, 不问政事,”郢王先前被儿子打断了修行,本来就有点不满,“你们出去说罢。”
芈罗脸色却泛白,低声道:“王陛下,殿下,有一件至关重要之事,否则属下也不会在此刻前来……”
太子安一怔。
正殿内,郢王熊耒与太子熊安端坐。
侍卫抬上来一具用白布蒙着的尸体。
芈罗说:“项家的管家,在藏酒的地窖内,发现了他,地窖内不透风,他被油布包上了,油布外,又以一具木箱钉着……”
芈罗的声音发着抖,揭开白布,露出项余狰狞的面容,太子安霎时五雷轰顶,郢王马上下意识转头,色变道:“这这这……这是谁?这不是项余吗?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