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不想跟他扯叨:“是。你家有娇妻,不回家吗?”
齐江春敛下笑容:“你真当我是来玩儿的?有个事要告诉你。”齐江春压低声音:“走,去偏厅,一盏茶的功夫就成。”
顾琅狐疑地看他两眼,脚下却还是跟着去了。
已至下衙时辰,正厅没有几个人了,偏厅更是显得萧寂,四下俱静,偶有穿堂风吹动纸张的簌簌之声。
齐江春拉他坐下,低声道:
“我爹前几日回来,都黑着一张脸呢。”
顾琅本不欲多问,但眼下春闱将尽,约莫是有关的,便随口道:“有什么事了?”
“大朝会上,我爹自然不会说。他是等下了朝去御书房议事,弹劾司礼监的大阉他卖官!反正我爹是把下边儿人收集的罪状罗列了一堆。”齐江春也叹了一口气:“按照那些证据,如果搞到大理寺去,都已经能判个斩首了。”
顾琅蹙眉:“要斩司礼监的大阉,没那么容易吧。”
“可不是嘛,圣上像是还念着他大伴儿的旧情呢,没表态。”齐江春眉毛一挑:“你知道吧,圣上没表态,那是最可怕的,还不如直接表个态,让大家伙都明白点儿。”
“我爹回来气得不行!”齐江春抿了一口茶,又给顾琅杯子里添茶:“这次应当还是有舞弊的,你可别傻乎乎去抓人。”
这下顾琅真是啼笑皆非了。他要抓人,怎么着也要定王先同意才成。
然而齐江春还不知道这层关系,依旧在替他忧虑道:
“里面有一个人,我哥说了,极可疑的!叫做‘李莫言’。”
顾琅闻言,想了想说:“这人我见帖子上写了。我当时也奇怪,他非国子监出来的,怎么还得保荐会试了。好像是商贾人家。”
“李莫言在辽东做买卖,勾结了许多女真人,不知道究竟做什么买卖。”齐江春又把声音压了压:“约略不是什么好买卖。给他买到官,那还得了?”
顾琅一个头两个大,他真是无意这浑水:“同考官的十二人里面,至少有三四个是司礼监大阉的人,我已经觉出怪异了。”
齐江春端起茶盏道:“你悄悄帮我看那个李莫言,看他是个什么神仙。我爹想拿大阉的把柄。”此刻齐江春脸上,那些平日里似笑非笑的样子都退了,转而换了一副十分老城的神态。
顾琅想,也许没有人知道,齐阁老那个玩马的纨绔幺子,却也是一个在官场听音的。内阁苦受阉党制约,想来齐阁老定也愁眉不展。
“看是可以看。”顾琅沉吟片刻:“卷子我能帮着看看,不过,带是带不出来的,誊卷的人,我不熟悉,再加上我跟礼部的那群人也没有什么交情。”
“可以,你就帮我看看,他卷上写的什么神仙文章。”齐江春又话头一转:
“也可能,李莫言本尊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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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暮色四合。
贡院附近早已水泄不通,兵丁忙着清道赶人,大老远瞧见顾琅的轿子,赶紧敲锣过来清道。顾琅这才能从轿上下来,往贡院里去。
方卓还是一副悠然神态,对着下属们说出一堆的体恤之词。顾琅跟着听、跟着点头。十分无趣间,偷偷瞥了一眼贡院外面。
一众举子之中,像是有个熟悉的影子一晃而过了。
顾琅不禁自嘲相思病,药石无医。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有带队的泽京府兵过来,指挥使先与方卓打了个照面,接着下去整顿秩序了。
道路一清开,举子们列队整齐。于是众考官们开始往外走。
顾琅列队在后,百无聊赖之中,他随意的扫看几下正列队的举子,蓦地,他顿住了
沈成赫然在其列之中。
然而他第一反应是:莫不是来送朋友?
他想起沈成说过的,有位‘良家人’朋友,彼时沈成也打扮的颇像个举子。于是顾琅抬眼扫看府兵分明已经清场了,在列的都是府兵查过文书的考生,家眷、好友此时已不得入。
再来,考生名册他也看过,其中分明是没有‘沈成’的,不仅如此,沈姓举子就已经很少了。
顾琅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也许沈成本就不是贱籍,只是因着某些缘由,不得以而伪装成沦落风尘的戏子?
正思索间,礼部给事到场,翻着名册开始唱名,进行查检、搜身、安排入场。
随着名字逐渐点过,顾琅心中浮出一个令他悚然的猜想。他死盯住沈成那张脸,没有移开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