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今天风尘仆仆的刚下马车,沈成第一句话就是问的这件事。
当时自己竟还傻里傻气的调侃他哪里受伤了,笑问他怎么和小娘子一样紧张起容貌来。如今看来倒是解释得通。
沈成分明不是爱巴结的人,那只能说明他和这个官老爷交情匪浅。
沈成“嗯”了一声,只点点头,没有多作解释。
冯美玉漫不经心道:“跟当官的结交朋友,要吃许多苦头。当官的都无情,我见太多了。这个老爷官衔不低吧,他冠上那两颗珠子,是……”
冯美玉顿了顿,“外面进贡给中宫千岁娘娘的。如今中宫空置,我还以为万岁爷会赏给哪个宠妃。”
沈成神色果然不对了,目光也随之复杂起来:“是吗。”
本来他听到冯美玉那句“结交朋友”,就已经心里发虚了,如今听了这话,又是一阵的心悸。从前他是觉得他与顾琅这种关系有些违逆,但如今看来,应当不只是违逆这么简单了。
他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于是干笑了两声,随口问:
“你这么有眼色,怎么不去当官?埋没了。”
冯美玉狡黠一笑:“我如此善良,最是悲天悯人。真当官了,定然天天为了老百姓吃不下、睡不着。这不是挡我的财路吗?”
“你是替我考上了,可我临赴任了,却很踌躇。”冯美玉调侃:“我当时在月下饮酒,对影成双的,我就在想啊。当官既然不能发财,那多没意思。”
冯美玉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有些惆怅。
沈成是个傻子。
他还真以为,当年要他去替考,是好友名利熏心,想当官。冯美玉没忘,那一天沈成去贡院那种灼灼的神情。
他从来没有见过沈成那般开怀,当时他就在想,就算被抓了,这辈子仕途尽毁,他冯美玉也值了。
放榜那一天是他们一起去的,填榜的唱名,知道‘冯美玉’中了头榜解元,沈成他……
……
“你怎么这次没带个俏丫鬟?上次那个又不行了?不是要去远处吗,路上得多寂寞!”沈成笑着与他调侃。
冯美玉骤然回神,又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啊,最近没有中意的。走着遇着吧,说不定能邂逅个什么天仙。缘分这件事不好说。”
沈成感慨:“我的老天啊,你一表人才的,手里又攥着黄金万两,要什么天仙没有?是个嫦娥也要为你下凡了吧?”
冯美玉一如当年金陵书院里,那个被人瞧不起的庶子,有些怅然道:“我也想要戏本子里的‘解语花’。拿金银换来的,有什么意思。”
沈成困惑地看着他:“你的要求也太多了……”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要去县衙,午饭你先去吃吧。”
冯美玉看着他,没说话。
这不是打商量,这就是一个告知。他心里明显揣着事儿,不愿意与自己再多交谈了。
冯美玉微一点头:“嗯。”
沈成脚步匆忙地走了,有一点小跑的意思。
可县衙分明就在隔壁。邻着半条街,没几步就能到。
就这么急不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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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在公堂外面张望,顾琅显然也看见他了,却没有让他进来。
顾琅正在与许知县交谈着什么,神色正经。
沈成在外面来回踱了两步,干脆叫来一个衙役,低声说了几句。
衙役点点头,往堂里面走。沈成就侧身站在堂外,悄悄打量着堂里面人的神色。许知县背对着他,不知道他在外面,而顾琅显然是和他目光交触过的,却依然一脸的淡漠。
衙役走进去躬身:“郎中大人,主薄有事禀告。”
顾琅眼都不抬,冷冷四个字:“偏厅稍候。”
沈成心里有点气了,他在外面继续盯着顾琅那一张云淡风轻的脸。对方却视若无睹,继续与许知县交谈。
就连许知县都察觉到顾琅的态度不好了,许知县笑道:“呃,郎中大人,许主薄做事不苟,就是性子有些厉。郎中大人旷达,还请多多担待。”
沈成心道:他旷达?他担待?
他就是个小心眼儿。就因为我不让他在街上骑马,他这会儿恨不得把敕谕掏出来,将我脑袋卸了。
莫名其妙!
沈成忿忿地去了偏厅。
没吃午饭,沈成饿的不行,估摸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他有点坐不住了,把衙役叫过来:
“郎中大人还在正厅?”
衙役恭敬道:“郎中大人半个时辰前就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