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岳在人群中却是异常的平静,但显然也在出神地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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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劳顿,顾琅带沈成回了他的永国公府,正准备洗个畅快的热水澡,却在下马车那一瞬间,稍微僵了一僵。
沈成跟着下马车,也停住脚步,在暗中打量着
国公府门前,停了一顶轿子,玄色,鎏金。
玄、黄、紫三色,仅天家可用,民间不得擅用。
顾俊呈在一旁,他大气不敢喘的,垂首站着。
顾琅走姿端正上前,隔着轿帘,与里面的人行了一个官礼。
沈成业已了然,当即撩袍跪下,行叩拜礼:“草民沈子兰,叩见万岁。”
万岁并不应声。
沈成稍稍抬头,往轿前看去。只见一只瘦削的手从里面伸出来,随意摆了摆,示意他们平身。那只手的拇指上,戴了一枚通透莹亮的白玉扳指。扳指委实厚大,分量十足,那根拇指很艰难的担待着。
接着,轿中的人以一种极缓的步态出来,压轿杆的轿夫亦是万分小心。便有一个长相清隽的纤薄少年,穿着五彩的袍子,从轿旁绕过去,弓着腰跟在他身后。那少年看着像一名宦官。
“子琛,你几时与朕如此生分了?”
这像是一句玩笑话,但沈城听得出来,龙颜不悦。
顾琅听了更是一惊,朱从佑平日私下里,不都笑嘻嘻地“爱卿”么?私下亦是很少以“朕”与他自称。
怎么突然一变?莫名地疏离起来?
顾琅面上是难掩的慌乱,拱手道:“臣原是要沐浴后再入宫见驾,臣恐衣冠不整,有辱圣……”
边说边暗中打量朱从佑的神色,渐渐地,也不敢再将这一派官话继续说下去了。
朱从佑少有地与他板着脸,一副不喜不悲的样子。
天子威严。
顾琅下意识低下头去,避开了朱从佑的眼神。
朱从佑的视线扫过他们二人,沉默须臾,便笑开来:“先进去吧。”
沈成不太敢直视龙颜,便垂眸跟在后面。
万岁爷出乎他意料的年轻,瞧着仅有二十三四。一身玄色圆领袍,紫金冠。打扮并无煊赫之意,而是极尽沉稳。尽管不如顾琅高挑,但周身带着一种非凡气度。哪怕是顾琅,在他面前也黯淡三分。
沈成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禁贪看了几眼。
可就是这样的万岁爷,竟与顾琅亲昵地边谈边笑。
万岁爷侧过头去看顾琅,沈成便看到了他一颗小虎牙,尖利的,却因为那个浅淡的笑容,而敛去了凶厉。
“……诞下了小皇子?”顾琅惊喜地问道,万岁爷闻言微一点头。
顾琅便笑着拱手道:“呀,万岁爷喜得皇子,福泽万里。”
万岁爷忽而扫了一眼沈成,微仰头:“不如趁此机会,朕挑个妙女赐婚给你。朕也好凑个双喜临门!”
顾琅脸色惊变,还没来得及说出拒绝之语,万岁爷便开怀地哈哈大笑起来。
顾琅得知自己被戏耍,也并无不悦,只微微笑着,仿佛在包容一个顽童一般,包容着万岁爷的玩笑。
这像是他们之间,一种习以为常的默契。
沈成感受得到,万岁爷是有意与顾琅表示亲近,而顾琅思及君臣有别,在克制着。
那他们平时,都如何相处呢?沈成不自觉看向顾琅的头冠,两颗成色罕有的珍珠赫然嵌在那里那原本是赐给中宫千岁娘娘的。
尽管大不敬,沈成还是在心中做出了一些猜测。
万岁爷的神情总是十分磊落,他对顾琅的喜爱与亲昵毫不遮掩。
他是这江山之主。顾琅区区一个臣子,又算得上什么呢。
或者说,想得到一个臣子,又算得上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间,万岁爷又对顾琅笑了,那笑容灿如花开。
顾琅也跟着展颜笑起来,却不敢大笑,拿拳头稍作遮挡。仿佛他们之间可以有聊不完的话题。
就在这时,顾琅摆手,示意沈成过去。
许是碍于万岁爷在这里,沈成不敢靠得太近,距顾琅三步远处便停下。
顾琅笑着把他拉过来,牵着他,朝万岁爷赔笑:“这是我此生知己,陛下莫要再提什么赐婚了;如若再提,我只好拿出免死令牌、抗旨不遵。”
万岁爷佯装惊诧:“哦?倒是我方才做了恶人?”
沈成从万岁爷的眼神中,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失落。
许是看错了。
万岁微眯眼,审视般望向沈成,对顾琅道:“他很大胆嘛,直视我了。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