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亦是面露难色,视线移动到顾琅脸上:“所谓下策呢?”
顾琅稍稍叹气,拿了出来:“前五十人,文字上的悬殊已不大了,更要顾及他们的出身与脾性。取下策,只是万岁能得一时逍遥。如今朝中已是纷乱,若取下策,十年后,万岁怕是要殚精竭虑。”
“我殚精竭虑?”万岁爷展颜一笑,“不是还有你吗?怎么,十年后就要辞官归隐,求仙问道去?”
这话里分明带着威胁,顾琅想都不想,立即回道:“臣不敢,是臣言错。”
万岁脸上的笑容霎时敛了下去,他往后靠着椅背,有些不悦道:“我最烦你这副样子,”万岁爷不再看他,把视线落在花瓶里的雀翎上,“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吗?”
顾琅闻言不敢抬头,腹诽道:伴君如伴虎,太难拿捏了。
万岁爷私下里越发喜怒无常。
“臣……”
能言善辩的顾琅一时语塞,后背亦出了一层冷汗。他断不敢忘记。面前的这人正是从前杀伐果断的定王。
万岁爷却仿佛被他的反应逗笑,自顾自的大笑起来。
顾琅低声道:“臣……绝无二心。”
万岁爷笑得更是开怀,转而道:“够了够了,继续说殿试吧。”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道:“上中下三策,怎么都不见沈举人的名字?”
这是调侃,顾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举贤避亲。”又露出一个赦然的笑容,“沈举人的好,严阁老申阁老自会与你大讲特讲。”
万岁爷一张沉稳大度的脸,浮出一些不屑:“这是有多好?倒叫我好生好奇了。”
顾琅端茶要饮,实则为了掩住笑意。
万岁爷斜他一眼:“我准许你吃茶了?”
顾琅悻悻放下茶盏,心里叫苦。万岁爷这两年里,脾性越发的难捉摸。
万岁爷不耐烦道:“口干就喝。”
顾琅:“……”
这下顾琅心中惴惴,越发不敢碰茶杯了,他实在不知道,今日到底哪句话惹了万岁爷不高兴。是“十年后”那句吗?
还是“下策一时逍遥”?
可他确实是为了朝廷着想,没半点私心啊。沈子兰这名字,他压根就没写进去,这还不够公正?顾琅望着茶盏有点出神。
“待会儿留下用膳吧。醉蟹,顶好的。”万岁爷把茶盏往他手边推推,语气也和缓下来。
可顾琅的表情却不自然了。
留,府里那个沈举人必然不悦;不留,他就是不给万岁爷面子。
顾琅灵机一动:“吏部衙门尚有公务……”
万岁爷果然无法再留,笑骂:“那就快滚。”
“臣遵旨!”顾琅如同获得大赦的要犯,神色陡然放松下来。
行罢礼,脚步匆匆的出了御书房。
朱从佑把这些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忿忿道:“方铨!”一个年轻的小宦官进来躬身,静候圣意。
“醉蟹不必备了,继续冰镇吧。”
/
顾琅匆忙回府,沈成竟还没回来,于是顾琅一阵窃喜沈成是晚归的那个,也就不会盘问他进宫干什么去了。
路过中庭,随意一打眼,瞧见了莲池里的许多彩鲤,个个肥硕,便突然来了兴致:
“顾俊呈,把鱼食拿来。”
顾俊呈不知道他要干嘛,便把一大包鱼食都拿了过来。
顾琅有一遭没一遭地往里丢,但他疑惑了:这是沈成多少天没喂,怎么个个饿极?
丢着丢着,不知不觉把一大包鱼食都丢进去了。
沈成是如此粗心之人吗?竟把它们饿成这样?
顾琅狐疑地走了。
刚到房里,顾俊呈就过来:“老爷,鱼食呢?”
顾琅被问的一愣,回道:“都喂了啊。”
顾俊呈神色立马慌张起来:“都,都喂了?!”
“怎么了?喂不得?你们都把人家一家老小饿成什么样了。刚丢下去,便哄抢起……”
正说着,沈成阴沉着脸,脚下生风进来了:“顾琅!”
顾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目光躲闪道:“做什么怒气冲冲的?”
“我的彩鲤,在你水上,漂了一层!”
顾琅躲避重点:“不要把‘你我’分得如此清白,显得多生分。”
沈成不依不饶:“我的蓝衣,我的赤三色,还有御殿樱!怎么都漂起来了?肚皮个个胀的浑圆,你把他们撑死了?”
顾琅反应快极了,转瞬间也一脸怒意:“顾俊呈!还不快给沈老爷赔罪!”又给他悄使眼色,口中却怒道:“快去账房拨钱,买新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