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美玉惊诧地抬头看他,出口却是有些怅然:“万岁爷几时如此咄咄逼人?”
冯美玉仰着下巴走过来,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与他相对而坐。
“你口中叫着万岁,行为并没有半点尊敬。不如不叫。”朱从佑有点动气。
冯美玉脸色也变了,阴着脸道:“我还有更不尊敬的,你不清楚吗?”
“我是图你那些?”冯美玉起身站在他桌前逼视着,显然起了怒。
朱从佑还没见过他在御书房这样撒野,便厉声训斥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
“御书房,如何了?”冯美玉毫不畏惧地回他。
朱从佑也怒视过去:“那你现在这行为,你觉得该有吗?”
“顾琅已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你为何还在这里呆坐!”冯美玉绕过桌案,站到他旁边去。“不知道我在等你?”
接着钳住他下颌,迫他抬头,问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已聊完了为什么你不走,在回味?回味他的一举一动?”
朱从佑觉得受辱,怒道:“你放肆。”
“我还有更放肆的,要试试吗?”
“冯美玉,这里是御书房!你发什么疯!”朱从佑一把打开他的手。
冯美玉终于沉默了。接着,怒气冲冲地疾步出了御书房。
“你给朕站住!”
冯美玉显然是不听话的。
朱从佑长叹了一口气,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招惹他。朱从佑捏紧了拳头,一下砸在桌案上,还是箭步追出去了。
外面绢纱宫灯一盏盏地亮起,宫人稀疏。
冯美玉今日穿的是什么来着?一时混沌,竟有些想不起来。思及此处,朱从佑又有些愧疚。
他会去哪里?
这么些天他都宿在自己的寝宫里,应该不会出宫。难道是去了御花园往东的水榭?两人倒是经常去那处散步。
正寻找着,雨滴开始一滴一滴打下来。
朱从佑心中更是烦躁了,他匆匆到了御花园附近的水榭,焦急地四处寻看,却是四下漆黑,宫灯稀疏。
朱从佑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就不该节约宫里用度的,不仅宫人少了许多,现在连灯都稀疏了。一转念又觉得自己荒唐,这些晚间根本没人来的地方,又何必浪费灯烛呢,有这银子不如操心到老百姓身上。
雨势渐渐大了,水榭之外被雨幕隔绝,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远处视物也不太清明。渐渐地也有些凉意袭来。朱从佑自嘲,堂堂一国之君,在这宫里的水榭,为了一个黄毛小子焦灼着。
正兀自叹气,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你来做什么?”
朱从佑立即循声看过去,冯美玉倚靠着廊柱而立,神情还是很不悦。
“我跟顾琅只聊了公事。”这语气中还是有些倨傲,朱从佑确实拉不下脸。可他暗自地想,一直都是冯美玉腆着脸来巴着自己,似乎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了。
冯美玉少有的没接话,只从鼻中发出了一声嗤。
朱从佑蹙眉道:“……聊了两句关于嫡庶的。”
冯美玉还是没抬头,约略是都听到了,就看自己有没有照实讲。
“还聊了两句关于你的、关于我和他的过去的。但是我已没有那种念想了,只待他是普通臣子、挚友、至多兄弟。”朱从佑抿了抿唇,又往前走了两步。
“我知道你在等,但我没立即回去,不是因为对顾琅还有什么念想,而是一直在想嫡庶区别,这可能是我与顾琅的心境完全不同的根本原因,或许从前也是如此,只是我没意识到。”
雨势越来越大了,天边青虹闪过,突然炸了一声雷。
朱从佑不自觉跟着颤了一下。
冯美玉这才终于抬了头:“万岁爷竟然怕打雷?”冯美玉哂笑一声,“九五之尊竟会怕雷声?真是笑话。”
这句话讽刺极了。
如此大雨,若不是来寻他,朱从佑根本不会出门。从前在王府也好,还没出宫开府时也好,大雨天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从来不爱出门的。以他的地位,他更没必要亲自出门。
冯美玉眼中流露出了一些瞧不起的神色。
朱从佑眼眶一红,很狼狈的说:“我也是个普通人,我就不能有情绪?”
“我手里不知过了多少条人命,我不能害怕?”
朱从佑越说越激动了:“是我想杀他们?是我爱杀人,爱玩弄权势?”
冯美玉稍稍抬眼看他,淡声道:“这些事我理解。可我在意的是,我感觉,你眼中没有我。”接着他闷闷地说,“却有顾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