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铃_作者:箫云封(110)

2021-04-14 箫云封

  只是此刻骑虎难下,若是贸然离去,更是显得自己心怀鬼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知那少年去哪里了。

  如今可还活着。

  赫钟隐望向窗外,树篷下的嫩草挤开碎石,冒出一缕翠意,在夹缝中竭力生长。

  朔风滚滚而来,旌旗簌簌飘扬,狼头在旗上冒出獠牙,双目绽出凶光。

  北夷绿林场外,一座座大帐依次排开,主帐高高立在正中,里面有女子沙哑哭喊,尖利声响撕破夜空,一盆盆血水端出,几名老妪进进出出,其中一人躬身出来,跪在兰景明身边,身形抖若筛糠:“格勒胎位不正,一天过去了,怕是不好生呀。”

  兰景明跪坐在主帐外头,两手叠在膝上,垂眼定定看她:“瓦努拉能生出来。”

  “格勒,格勒,老妪年近古稀,老眼昏花目不能视,求格勒网开一面”

  “帐中还有谁能用,”兰景明冷冷吐息,“去把人都叫过来,若不行便去兰道真兰杜尔兰信鸿帐中,就说我要借人,他们借便借了,不借便全掳过来。”

  “是,”副格勒雅阁真闻言上前,“我骑马前去借人。”

  雅阁真牵来骏马,长鞭甩上马背,簌簌踏风而行。

  他宁可出去借人,也不愿待在兰景明帐中。

  兰景明升为格勒不久,他便被提拔为副格勒,在兰景明身边随行,本来这是光宗耀祖平步青云的好事,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格勒身边,格勒不近女色不喜荤腥,不爱听阿谀奉承,更不嗜好美酒,雅阁真总想投其所好,却总是不得章法。

  若说格勒喜欢甚么喜欢杀戮么,唔,好像并不喜欢。

  格勒在战场上一往无前,只身闯入敌营,从无退缩之意,只是他严令不杀老人不杀女子不杀幼童,行事作风与他人格格不入,在北夷也是一匹孤狼,不与他人相交。

  话虽如此,打起仗来却是不要命的,似乎活着才是折磨,死去才是解脱。

  晋升为格勒不久便被派去收复塔格尔族,塔尔格族头领嘲笑格勒是没断奶的金毛娃娃,被格勒一刀送上西天,死时黄尿横流,身|下一片狼藉。

  格勒半身染血,凉意如雨落在脸上,金发被血红凝成细绳,丝缕落向颈窝。

  自那之后,格勒便叫人打造了一副鬼面,只要出战便戴在脸上,再也没摘下来过。

  这般下来倒是无人再敢嘲讽格勒,只是这鬼面着实可怖,几次大胜而归之后,便被传得神乎其神,说是这鬼面有鬼面修罗附体,触之便被勾魂夺魄,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一传十一传百开来,格勒成了形貌丑陋的鬼面煞神,闻之能止小儿夜啼,常人再不敢与他接触。

  只是格勒终究是人,也会受伤也会失败。

  大可汗下达诸多命令,无论这任务多么棘手,格勒都不曾抱怨退缩,收复春赫族时被一刀斩碎面具,刃锋滑过眉间,险些戳瞎双眼,如今鼻梁上还有一道斜疤,几乎深可见骨;收复罗邺族时被一剑划伤脸颊,左眼下一条红痕,迟迟消散不开;收复回鹄族时被一箭射中下颚,当时落下马来昏迷不醒,好不容易将养好了,唇侧留下红疤,触之令人侧目。

  至于身上的伤疤更是数不胜数,跟在格勒身边久了,雅阁真眼见着格勒一日一日变化,原本瘦弱的身形长出肌肉,圆脸渐渐显出轮廓,嗓音逐渐沙哑低沉,皮肤被曾经的金发碧眼缓缓褪掉,变得与常人相同,身上伤疤一年多过一年,若是此时剥|光外袍怕是找不到一块好肉。

  雅阁真叹息一声,两腿夹紧马背,深深勒住缰绳。

  当年刚刚晋为副格勒时,格勒是甚么模样?

  已然记不清了。

  帐中嘶哑喊叫不断,兰景明面无表情,静静跪在帐外,眼中无悲无喜,周围人各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吐出。

  帐外马蹄,一名男子勒紧缰绳,从马背上屁滚尿流落下,颤巍巍落到地上:“拜、拜见格勒”

  “不必跪我,”兰景明淡道,“你是瓦努拉的男人,你该进去陪她。”

  那男子又磕了三个响头,才换了外袍进去,这般过了一夜,到了天明时分,帐中响起婴孩啼哭,哭声震破云霄。

  周边旁人各个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看向格勒,晨光落在格勒脸上,如一捧薄纱,浸出几分柔和。

  那男子抱着襁褓里的娃娃,喜气洋洋出来,将娃娃呈到兰景明面前:“格勒,瓦努拉请您给孩儿赐名。”

  朝阳映在脸上,兰景明眼中刺痛,他小心翼翼抬手,把婴孩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