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宁推开家臣,收起宝剑入鞘,四下扫过一眼。
“回夫人的话,吾等随夫人出来散心,打算买些珠宝首饰,外头风霜太冷,此刻便回去了。”
家臣低眉回道。
“回去罢。”
周淑宁走在前头,小腹阵阵发紧,向下坠得厉害,她不敢抬手抚摸,只能在心底默念,竭力安抚胎儿。
宝宝,坚持住。
你爹求佛求道,盼星星盼月亮,不知盼了你多久。
你可要好好出来见他。
第44章
城里人心惶惶,家家户户大门紧密,集市上花灯糕点尽数散了,灯笼葫芦乱作一团,全被踩的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来模样。
即便官兵们再三叮嘱,仍有人不断蹿来跑去,在集市间各处游走,搂起东西就跑,追都追不住的,陈靖被闹的焦头烂额,拎起两个小贼吊起来抽,直抽的皮开肉绽,才勉强震住局面。
几条河的河水尽被抽干,家畜就地掩埋,外面的棚里很快搬进去百十号人,许多郎中主动进去,在里面忙的脚不沾地,还有不少怎样都不敢进的,在外头团团打转,伺机想要溜走。
每隔几户便有人风寒发热,咳咳咳嗽不停,兰景明手下不停,从晌午忙到傍晚,连口热水都来不及喝,眼见棚里病人愈来愈多,他趁陈靖无暇他顾,主动请缨来到棚里,学着郎中模样给病人端茶倒水,帮病人更换被褥。
棚里有股浓郁的烂豆渣味,熏得郎中们睁不开眼,待一会便要跑出去呕,兰景明面不改色,学的有模有样,病人们大多爬不起身,躺在那嗬嗬喘气,见人过来便眼中含泪,胡乱挥舞手臂,嘟囔想说甚么,兰景明半跪在地,静静听他们说,待他们气力耗尽睡着,再帮他们掖好被褥。
眼见天色将晚,棚里病人住不下了,外头还在搭新的棚子,兰景明正给人喂水,后背被人轻拍一下,他打个激灵猛然回头,一双包裹在布巾里的眼睛弯成月牙,傻乎乎冲他笑着。
他怔愣片刻,冷哼一声,转头接着喂水,喂好后猛走两步,不知怎的心中不爽,恶狠狠疾冲回来,揪住那人后颈,硬给人拖出棚子,松手丢到外头。
“谁让你来的,”兰景明满不耐烦,抬脚踢赫修竹屁股,给人踢个踉跄,“不好好在家躺着,出来送死有意思么。”
赫修竹咳咳咳嗽,差点被踹出个狗啃泥来,他揉着屁股转回脑袋,在怀里摸来摸去,摸出一瓶药膏:“姑娘,这是我新调的冰肌玉露膏,疗效极佳药到病除,你试试抹在脸上,保准恢复如初。”
“没甚么大不了的,”兰景明探舌舔舔唇角,伤口早结痂了,“你爹怎会放你出来?”
“爹说这不是寻常疫病,是有歹人暗地里用了焚心蛊,那蛊毒无色无味不好觉察,等中毒之人口舌生疮,才会散出烂豆渣味,”赫修竹挠头,“我很早就被染上了,适才用龙蝎草暂且压制,不会染给旁人,若是想恢复如初,要等爹爹配出解药才行。”
“那解药很难配么?”
“这我就不晓得了,我才疏学浅,爹爹说了也听不懂,”赫修竹两手一摊,破罐子破摔仰在地上,“多活一日便是赚的,这城里难民无数,爹爹定会尽全力的。”
话音刚落,他想到甚么,手脚并用爬起,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两手贴在额上,啪嗒一声砸上土地,给兰景明行上大礼:“姑娘息怒,我代爹爹给姑娘赔罪,爹爹年岁不小性子顽劣,遇事极易冲动,竟对姑娘如此粗鲁,不知怎么赔罪才是”
“他不冲动,”兰景明淡道,“也不粗鲁,与你有关才会这样。”
赫修竹一时噎住,隐约从风中嗅到醋味,再嗅嗅又不见了。
“待此事平息,定让他登门给姑娘赔罪,”赫修竹毕恭毕敬,“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这里着实危险,还是回将军府罢。”
“你能过来,我怎就不能过来,”兰景明哼道,两手环在胸前,“莫再叽叽歪歪,你爹约莫在药铺抓药,你是偷跑过来的罢。”
赫修竹被抓个现行,抬手抹掉冷汗:“姑娘给在下留些颜面,莫要告诉他人。”
“回去,”兰景明上前两步,拎住赫修竹后颈,“回去歇着,若是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我骨头真要被踹断了。”
那两下痛入心扉,他不想再品尝了。
“姑娘姑娘,我这层皮要扯掉了,”赫修竹龇牙咧嘴,摇头摆尾挪开,“我本来在另外一个棚子,来找你只是碰碰运气,这药膏你既收下,我绝不会再靠近你。我躺着坐着站着都一样的,若是阎王执意收我,在哪收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