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人已到城门外了,若此刻龙脉出了甚么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房内骤然爆发哭喊,嫂嫂从未如此声嘶力竭,显见生产之痛痛入骨髓,已令她神智不清,赫钟隐捏住陈靖肩膀,低头与他对视:“阿靖,夫人身旁必须留人,你换身衣服装作将军模样,进去陪她一会,我去药庐看看。”
“先生,白青不见了,许是这里太乱,他被人群给冲散了,”陈靖握住赫钟隐小臂,似只被主人抛弃的幼犬,惶惶然瞪着眼睛,“先生目力极好,若是见到他了,务必带他回来。”
赫钟隐眉间一跳:“阿靖,他对你”
如此重要?
后半句掩在喉中,陈靖却听懂了。
“先生,等有了自己的府宅,我会娶他为妻。不,不等了,等不及了,”陈靖眼底泛红,喉间哽咽吐息,“先生,你带他回来我等不及了。”
第52章
赫钟隐捏捏陈靖肩膀,重重拍打两下,起身跃至树顶,直向药庐奔去。
药庐已被烈焰焚尽,卷出滚滚浓烟,冲天火光一跃而起,将云层烧至金黄。
举目所见一片狼藉,黑烟浓浓奔来,四周叫喊不断,赫钟隐沿着火势尽头奔走,愈往里浓烟愈烈,捂住口唇仍抵不过烟气入喉,他想了又像,一跃而起冲巨树扑去,此树有几人之高,数人环抱才能围住,乃府内有名的神树,他踩在高高的枝杈上头,定睛向黑烟最浓处望去,一道黑影从烟尘中蹿出,踩着房顶向外飞踏几步,倏忽便不见了。
那人手里攥着甚么东西,身上黑衣破破烂烂,皮肤被烧灼大半,身形动作却格外迅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赫钟隐察觉不对,跃下来挡住一名官兵,从他身上拽下弓弩,径直向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身上伤重,碎衣摩挲伤口,本该痛的挣扎不得,不知这人哪来的力气,如飞燕扑入山中,在悬崖峭壁上肆意攀行,山中落雪不久,石块被厚冰覆盖,黑衣人掌心捏着甚么,似乎是怕逃跑途中丢掉,揣在怀里都无法安心。
赫钟隐遥遥站定,起势拉弓,一把长箭凌空飞去,擦过那人大腿,黑衣人扑倒在地,踉踉跄跄爬起,沿山坡向下滑去,掠出长长血线。
这道背影为何有些熟悉。
那黑衣人头戴兜帽黑布遮面,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乍一瞥连眼都看不清楚,遑论认出是谁,赫钟隐忆起阿靖的话,胸中升起不祥,他那徒儿情窦初开,是根掰不断扯不开的一根梗木头,若是他身边那少年找不回来,不知会走进甚么死胡同里。
年纪轻轻活在仇恨与杀戮之中,今后会变成何种模样,谁又能说得清呢。
身为男子想娶男子为妻,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那少年一直陪在阿靖身边,随着年岁渐长,情意或许会慢慢淡了,可那少年若被火势波及而亡,或者凭空消失,那么他会成为一根尖刺,钉在阿靖心里,令阿靖如鲠在喉,再也无法忘怀。
那黑衣人想必是累了,脚步愈来愈慢,所过之处星星点点,皆是一串一串的残血,只是他仍在悬崖峭壁上穿行,似乎势要逃离这里,赫钟隐愈发确信他手里握着的东西有些蹊跷,下一箭他凝神定身,令箭头如风刃飞去,直冲黑衣人小臂,黑衣人抬臂闪躲,下一箭凌空而来,滑过黑衣人膝窝,黑衣人跪倒在地,那东西被狠狠甩开,飒然撞向石块,在雪间飘散开来。
那是一副卷轴。
卷轴秀巧精致,摊开后檀香溢开随风飘来,丝缕慑住鼻尖,赫钟隐只觉蹊跷,这卷轴如同无字天书,为何护宝贝似的护着,从哪拿出来的
之前陈瑞将军说过,药庐背后便是龙脉,此次突燃大火,府内深处地石轰裂岩浆溢出,除了龙脉之外,不知还有甚么能有此般阵仗,若是这卷轴是从龙脉里掠出来的
赫钟隐眉峰紧凛,杀心骤起。
他弯弓拉开箭尾,对准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已是强弩之末,注定躲不开这箭,这卷轴或许是镇守龙脉之物,定不能有所折损。
黑衣人颤巍巍攀爬起来,手脚并用攥住卷轴,似乎累的动弹不得,趴在地上喘息。
咚咚,咚咚,咚咚。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赫钟隐在心中疾呼,指头却颤抖不休,这一箭迟迟射不出去。
箭尾羽翎刮过脖颈,雪水黏住眼睫,眼前满是血红,他仿佛看到自己,那个抱着婴孩,赤手空拳披头散发,在林中无望奔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