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没想到事情竟能如此顺利,一时心如擂鼓,面上也浮起薄红,好半晌才平息下去。
齐绍的高热已经退了下来,苏赫忙帮他将衣服穿好。
卸了盔甲又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物早已分不清样式,只有从收紧的袖口与绑腿能分辨出是武人的打扮,倒也和苏赫所说的猎户身份相合。
许久没有进食,齐绍腹中也饥饿得厉害,苏赫便把包裹里的干粮都掏了出来,怕他吃不下那硬邦邦的面饼,少年还特地用水将饼泡软了,掰碎了才递给他。
齐绍就着清水吃了些饼,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忽然又紧紧皱起了眉头。
见他神情不对,苏赫紧张而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伤口很疼。”齐绍的声音略带沙哑,声线微抖,似疼得厉害,脸上却朝苏赫挤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但无妨,我能忍。”
除了刚包扎好的新伤,胸口和身上的其他旧伤看起来都已经有些年头了,受伤和忍耐仿佛也是他早就养成的习惯,他应该是不会喊疼的。
但苏赫问,齐绍还是说了。
示弱的感觉并不坏,在少年满溢着心疼的目光下,伤处好像也没有原先那么疼了。
后半夜齐绍又睡了一会儿,苏赫仍守着火堆,翌日清晨,两人便熄灭了篝火,牵了马继续赶路。
苏赫原想让齐绍骑马,自己走路,齐绍却道:“若想早些入关,不如一起骑马。”
反正他们都是男人,又是契兄弟,没有授受不亲的说法,同乘一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翻身上马,朝苏赫伸出一只手。
马下的少年怔了怔,眼底似有涟漪闪烁,而后将手放进了他手心里,却并没有从对方手上借力,只是自己一跃便上马坐到了齐绍身后。
齐绍之前还没有注意,这时才发现苏赫竟比自己还要高大一些。
少年双臂拉着马缰的同时,环过他的腰将他牢牢圈在怀中,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势。
齐绍先是有些不习惯地挺直了背脊,牵动着身上的伤又是一阵抽痛,他动了动身子,最终还是往后半靠在了苏赫怀里。
那怀抱说不上多么厚实,却足够温暖可靠,让他可以放心地交付后背。
苏赫的整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一双手死死地攥紧了缰绳,双臂却不敢动弹分毫,生怕一动便惊醒了这个美梦。
他轻夹马腹,催马前行,两人一骑就这样上路,一路往夏朝的边关行去。
若是累了就停下歇歇,饿了便就近打些野味烤来果腹,渴了就喝河水雨水,苏赫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避开战祸,带着齐绍磕磕绊绊走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出了草原的地界。
而此时的边关,北狄早已与夏朝开战。
二王子苏赫不战而逃,阏氏齐绍勾结右贤王贺希格作乱,叱罗部遭屠岱钦接到军报,当即怒不可遏,盛怒之下率兵直攻夏军要塞。
冲冠一怒,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竟一举攻破了天门关。
天门失守,其后的平州、涿州、榆州便接连陷落,邻近的关隘亦岌岌可危。
膘肥马壮的狄人铁骑凶悍无比,夏军节节败退,边关百姓刹那间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然而这些却与如今的齐绍毫无关系。
他如今叫做陈玉,只是个普通的猎户,正与自己的契兄弟一同逃难,连自身都难保,哪还管得了别的。
这些日子齐绍都在养伤,打猎便全由苏赫负责。
苏赫将他与齐绍的剑都拿粗布裹了,一点都没露出来,只捆着挂包袱用,打猎物用的则是另一张木弓,猎些兔子之类的小东西完全够用。
夜幕降临,二人照旧在一片林子里找了处背风的地方歇脚,生火烤肉。
这里离夏人的地界已经近了,附近像是曾经有过村落,但不知因而何败落了,零星的屋舍都只剩下几节断壁残垣,倒正好适合他们落脚躲藏。
苏赫烤兔子的技艺十分纯熟,哪怕没什么调料也能将兔肉烤得金黄酥嫩,香气扑鼻,齐绍只消盯着火堆偶尔添柴,等着吃便好。
今日这烤肉的香气竟引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齐绍与苏赫都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同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苏赫的手已摸向了裹着长剑的布条,猛地回头一看,那靠近他们的却并非敌人,而是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
那女孩梳着垂髫髻,破旧的衣裳灰扑扑的,一张小脸上也满是污泥,但仍能看出是夏人孩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