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宿声如长歌:“恳请父王夺儿臣太孙之位,以饶宴弟断骨之罚。儿臣即便不当太孙,也要全兄弟骨肉亲情。”
声声字字,皆如泣血。
余音缭绕,震彻长信。
李锦昶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他面目中的狰狞彻底从理智里钻出,好似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自持和体面。
“好,好,”他后退半步,道,“好!”
“御前失仪,不敬父君,德不配位,”李锦昶长袖一甩,“孤看你也不堪储君之位。”
此话一出,杨彦之等臣皆跪:“太子殿下息怒。”
李锦昶丝毫不顾朝臣劝阻,只青面怒视。
“李宿,今孤夺你太孙之位,你还有什么话讲?”
李宿赤红的眼眸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父王,倒行逆施,必遭天谴。”
李锦昶:“放肆!”
李宿根本不理他,他仰起头,任由雨水从他斑驳的脸庞上滑落。
冰冷、刺骨、苦涩。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宿扬声大笑。
然而下一刻,鲜红的血从他口中喷出,随着飘摇的雨一起飞溅在庭前刚开的二月兰上。
李宿双目一闭,整个人往后一倒,再无声息。
雨,突然停了。
————
姚珍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宿清早精精神神出门,到了傍晚时分,却是一脸苍白被人抬着回来的。
姚珍珠一开始是慌了神的,但片刻之后,她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先命人去请周太医,然后便对贺天来道:“殿下身上都湿透了,先给殿下换一身干净衣裳。”
如此安排完,姚珍珠便守在内殿,盯着贺天来和贝有福给李宿更衣。
刚刚穿着衣服还好些,衣裳一脱,姚珍珠便看到他身上的伤。
左手手臂有两处刀伤,右肩也被划破,流出来的血氤氲着洁白的里衣,显得越发凄凉。
姚珍珠都不忍心看了。
她用帕子捂着眼睛,低头出了寝殿,坐在外面的雅室里。
王婉清见她难受,低声安慰:“殿下瞧着伤不算重,小主莫要太过担忧。”
姚珍珠摇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心里是真的替李宿难受。
越是心疼,她越能明白自己的感情。
此刻的姚珍珠眼眶温热,眼泪便含在眼底,却不肯轻易落下。
她知道,李宿不喜欢看她哭。
姚珍珠低下头,轻轻擦了擦眼角,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
她不知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送李宿回来的御林军也凶神恶煞,人放下便走,一句话都问不到。
但种种迹象表明,今日宫中必定有大事发生,严重到李宿如此被人送回,太医还要他们自己去请。
姚珍珠想要动脑子去分辨是非对错,可无论怎么努力,她的心却还在昏厥的李宿身上。
一想到李宿,姚珍珠便又坐不住,她重新起身,转身回到内殿。
也不过就片刻功夫,贺天来已经给李宿打理干净,正在给他上药。
姚珍珠看得几乎都要哽咽。
她狠狠闭了闭眼睛,紧紧攥着手心,一步一步来到床榻边:“我来吧。”
贺天来便往后退了半步,捧着金疮药伺候在边上:“殿下都是皮外伤,小主莫要太过忧心。”
这话刚才王婉清也说过,姚珍珠却怎么都听不进去。
她没应声,只是继续给李宿上药包扎,待所有的伤都处理好后,才轻手轻脚给他穿好中衣。
“周太医怎么还没到?”姚珍珠问。
贺天来也急,可不能当着贵人面急,姚良媛现在六神无主,一颗心都在殿下身上,他就更不能自乱阵脚,不知所措。
“小主,咱们的人恐还未到太医院,一来一回,便是用跑的怎么也要小半个时辰。”
姚珍珠微微皱起眉头:“可殿下为何一直沉睡?他原也不是如此松懈之人。”
以前的太孙殿下时刻紧绷着,即便夜里也不会深眠,经常都是一有动静就醒。
如今即便是好了些,也不会待贺天来和姚珍珠更衣上药都不醒。
贺天来叹了口气:“小主,下官亦不知。”
姚珍珠点头,这才分心说了一句:“派人去打听打听,看看今日到底为何。”
“是。”贺天来见她还算平静,这才退了下去。
他一走,寝殿里就只剩姚珍珠跟李宿两人。
姚珍珠看着皱着眉头,睡得一点都不安稳的李宿,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