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狸奴受惊,炸着毛跳到一旁,朝着黑影呜呜示威。
马车摇晃厉害,外头的侍卫察觉异常,纷纷拔刀对准鼓动的车帘,警戒道:“二殿下何事?”
“没事,小畜生和我闹着玩儿呢!”车内传来纪姝慵懒缱绻的嗓音,笑道,“回府,不必管我。”
纪姝的嗓音并无异常,侍卫们放了心,护送纪姝的马车回府。
昏暗的马车内,一缕薄光透过摇曳的车帘洒入,间或点亮黑影粗犷英俊的眉眼,隐约看得出是个肤色偏深的异族青年。
青年麦色的手按在纪姝的肩上,健康有力,与她苍白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烈,你压疼本宫了。”纪姝低低嗔怨,不耐地伸指勾住青年颈项上的牛皮项圈。
项圈提起,露出了他颈侧象征着敌国质子身份的黑色刺青,甚是狰狞丑陋。
二十余年前,北燕皇室改了汉姓,便是姓“李”。
被勒住了脖子,叫“李烈”的青年却不退反进,大狗一般皱了皱鼻子,俯身在纪姝肩窝处嗅了嗅。
闻到讨厌的味道,棕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用低哑生疏的官话道:“你又去见,别的野男人了?”
纪姝凉薄一笑,捏着颈圈的手用力,李烈登时闷哼一声。
“比起肖想自己曾经的长嫂,什么男人能野得过你?”纪姝单手撑着太阳穴,懒懒打量着青年皱眉的样子,“好好认清你的身份,亡、国、质、子。”
永宁长公主府。
傍晚将近,瑰丽的晚霞铺在屋脊上,远处尚能听到三千暮鼓声声,有着与深宫中截然不同的热闹宽阔。
挽竹、拂铃与纪初桃一同游逛新府邸,见纪初桃有些心不在焉,宫婢们相互使了个眼色,问道:“殿下可是累了?要不,咱们就在这儿歇息一会儿罢。”
“也好。”纪初桃舒了口气,坐在花厅外的秋千椅中休憩。
一闲下来,她就不可抑制地想起午后,二姐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面首”时的画面。
那句“祁小将军那样的”一出,四周瞬时安静下来。
当时的气氛不说也罢,总之大姐未置可否,不苟言笑的样子着实让人揪心。
纪初桃能猜到,这次定是又失败了……
将堂堂镇国侯世子、炙手可热的少将军送到她府上来做侍臣,这不是比杀了他还荒唐么?大姐怎么可能会答应!
都怪自己当时救人心切,未曾细思便鲁莽开口,死局未曾解开不说,还让惹得大姐不快……
看来,明日得进宫一趟,莫要因此生了嫌隙才好。
正盘算着,忽闻轻快的脚步声靠近,一个清朗的少年音于身后响起,唤道:“三殿下,吃点心么?”
纪初桃回头,看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宦官服侍,捧着一盘花色各异的糕点,娃娃脸小虎牙,笑起来的样子别有天真之态。
“你是谁?”挽竹叉腰问道。
“两位姐姐好,我是二殿下送来服侍三殿下的内侍,叫小年。”
叫小年的小太监嘴甜伶俐,将糕点轻轻搁在石桌上,又朝廊下指了指,“拿扇子那个,是协助三殿下管理封地税收和内务的公主府令,晏行晏大人;挽弓的那个,是负责保护殿下的侍卫统领,霍谦霍大人。”
纪初桃顺着小年所指望去,这才发现廊下不知何时立了两人:一文一武,一白一暗。
手持折扇的儒雅男子撑在雕栏上,笑吟吟朝纪初桃打招呼:“三殿下好啊!”
晏行虽是文人打扮,却并不古板拘束,折扇在手中转了个圈,再“哗”地抖开,一袭白衣飘然洒脱。
而霍谦则更为沉默,远远朝着纪初桃行了个礼,姿态十分尊敬。
纪初桃尚对二姐塞进来的那些面首心有余悸,见到晏行等人,不由警惕起来,道:“是二皇姐让你们来的么?若是来做……那个,本宫可不需要。”
“面首”二字,她终是难以启齿,只好用“那个”代替。
晏行竟然听懂她的意思了,朗声一笑道:“殿下别担心,我们只是上头两位殿下派来服侍您的普通侍臣,只卖才,不卖身。”
纪初桃这才放下心来,又好奇地打量三人一眼,心道:二姐的眼光真是老辣,连送来的太监和管家、侍卫都是这般样貌周正之人……
只是和祁炎比,到底逊色了不少。
“那些男人暂且安置在后院春露阁中,殿下待如何处置?”晏行拱手一礼,打断了纪初桃的思绪。
“先放着罢,没有本宫的命令,别让他们瞎伺候。”纪初桃想了想,又补充道,“待以后寻了机会,再放他们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