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起来吧。”温蕙不再问了。
今日为了戴冠子,头发上抹了许多发油,温蕙便将头发也洗了。
待出来,裹了寝衣,回到卧室。侍女们帮她擦头发。
大布巾缓缓地吸去水分,从发根到发梢过一遍,便换一块。
头发快要干的时候,有婢女来禀报:“左使来了。”
温蕙吃惊,这个时辰了,小安来上房做什么?
他不是普通的小叔子,他是个阉人,有许多避讳可以不在意。但即便这样,他在这个时辰再过来也是不合适的。
“他说了有什么事吗?”她问。
婢女道:“左使说有话说,请夫人到门口那里听一听,他不进来的。”
温蕙披衣而起,走到了门口,果然看到门上投着一个影子。
她唤了一声:“三叔?”
小安的声音响起:“你们都退下。”
他在这个家里说话有分量,不亚于霍决。婢女们鱼贯退下,阔大的房间里似有回声似的。
小安隔着一道门,与温蕙说话:“嫂嫂。”
“嫂嫂,我知道你嫁得心不甘情不愿。”他道,“我知道我们比不了你前头那个人,可能在你心里,我们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但我哥哥,念了你许多年。”
“真的许多年。”
“我一直羡慕哥哥,在这世上能有个人让他这样记挂着。”
“我就没有,所以,我一直都帮他记挂着,所以,我懂他。”
“你这样到了哥哥身边,他若再让你走,我们这前半辈子,那就算是白活了。”
“他想过让你走的。是我劝住了。”
“嫂嫂,你要恨,就恨我念安。”
“不要恨哥哥。”
第173章
小安的声音喃喃地。
门上那影子忽然贴近,发出了轻轻的声响。
他将头靠在了门扉上。
温蕙明白了,他醉了。
“知道了。”她道,“三叔回去吧。”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正是这平静让小安不能放心。
“嫂嫂,我说的是真的。”他道,“你记不记得,从前,我哥哥送给过你什么?”
温蕙道:“什么?”
小安苦笑:“你果然忘了。”
“但哥哥从没忘。”
“里间里,有口柜子,黑漆落地的那个……你不妨看看。”
“我回去了。”他道,“叫哥哥发现,又揍我……”
小安被婢女们搀着走了。他今日喝得比谁都多,醉得最早。
跑来胡话。
温蕙望着窗上的影子消失,垂眸。
为什么会觉得她会恨霍决呢?
最该恨的难道不是陆正?不是赵卫艰和赵胜时?不是馨馨的丈夫吗?
因为她到来之前,霍决一无所知啊。他从未曾想过主动改变她的生活的。
是这些人,这些人的一起推动着,让她再回不到从前。
还有她自己。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温蕙拉了拉滑下去的衣襟,转头看了眼里间,举着蜡烛走了过去。
所谓里间,是收纳柜子箱子的房间。
黑漆落地的柜子不止一个,是一排。温蕙拉开一扇门,里面全是未穿过的崭新靴子。
再拉开一扇,悬挂着的都是黑衣金线的蟒袍曳撒。
拉开了几扇都不是,直到又拉开了一扇,温蕙忽然顿住。
这些……?
温蕙看了许久,伸手进去,拿起了一个。在手中细看了看。
泥娃娃。
再看柜子里,仔细看,都是女娃娃。
有些颜色都褪了。有些还很新。
小安说她忘了……
怎能不忘呢?因为岁月是向前流动,没有人能停得住的。
少女有了夫君,有了孩子,她成了妇人,她有家要打理,有许多事要操心。
她有许多幸福甜蜜的回忆,也有难过和心冷。但激情褪去后,也有静默存在难以割舍的牵绊。
没人能阻止时光的流动。
却有一个傻子,妄想,留住时间。
温蕙合上柜门,将额头贴上去抵着。
真傻呵。
霍府的外院,灯光通明,宾客满席。端的是一副富贵热闹气象。
只此时,霍决却不在席上,他去了厢房里。
“老廿,你要见我?”他坐下,问。
监察院藏龙卧虎,有许多奇人、能人。
老廿是一个皮肤布满深深褶皱的老头子。他在监察院掌着刑求之事。
他看着不起眼,却能制作出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刑具。也有着令人生不如死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