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_作者:袖侧(618)

2021-05-06 袖侧

  虽然其实,她的尸体很快就被拖走了。

  那时候英娘的头脑昏沉沉,在甲板下面的舱房里,也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船行了仿佛一个甲子那么久,终于到了。

  女人们被用绳子栓成长长一串,牵着往外走。

  甲板上有许多人,海盗们都拿着刀,威逼着和许多英娘一样被捆缚着的人。

  海盗们劫掠的不止是女人,也有年轻男人,也有老弱。英娘原不明白那些老弱有什么用,她被绳子牵着走过甲板的这一段路,明白了。

  投名状。

  年轻的、力壮的男人被牵出来,给他一把刀,再给他一个老弱。

  他肯挥刀杀了老弱,交了投名状,从此就成了海盗。

  他若不肯,海盗就杀了他。

  英娘麻木地转过头去,手上的绳子牵着她往前走。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似是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苍老嘶哑,竭力大喊:“我是秀才!我会写字算账!我有用!”

  英娘再次转过头去。

  那个被当作“老弱”推出来,趴在地上大喊的人,是温家堡的吴秀才。温家兄弟和月牙,都是他启蒙识字的。英娘和温杉的六礼,都是他跑动的。

  生死一刻,他趴在地上声嘶力竭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我会写字算账,我有用!我有用!”

  学识是一种财富,在哪里都有用。

  海盗真的放过了他,把他踢到了一边去,又推了一个老弱过去。

  另一边,则揪出来一个青壮。那人抖着下不了手,海盗觉得他无用,把他杀了。

  又揪出来一个,英娘突然滞住。

  温杉。

  温杉拿了刀,跪在地上的是个老妪。

  温杉甚至觉得她有些面熟,不知道哪家军堡曾经见过的,总之,是曾见过的人。

  温杉下不去手,他是个梦想做大侠做将军的少年郎。他想丢了刀认命。

  哪知一抬眼,在被绳子捆住的一串女人中,看到了英娘。

  尚未完婚的少年夫妻隔着甲板对望,像隔了一道天堑。

  温杉手起刀落,斩下了老妪的人头。

  那脖子的切口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练家子。海盗们大声喝彩。

  英娘转回头来,泪流满面。

  绳子扯着她往前走。

  在身后,有海盗中的小头目看中了温杉,把他扯了过去,问名姓。


  杀了无辜良民,交了投名状,便是从了贼。

  既从了贼,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以真名示人,再也不能立于天地间,不能见日光。

  温杉这个人,等同于死了。

  温杉流下眼泪:“我姓……我姓冷,我叫冷山。”

  那个在船上就占了英娘的男人把英娘带走了。

  他是个红头发蓝眼睛的番鬼,长了一脸大胡子,喜欢喝酒,也喜欢打女人。

  在这个寨子里,身份越高的人住得位置越高。他是个小头目,在山腰有两间房子。

  英娘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月,习惯了被蹂躏,习惯了挨打。

  这天晚上红毛鬼喝醉了,又是一贯的戏码。事后,他呼呼大睡,英娘清洗了身子,端着木盆到院子里去倒污水。

  温杉悄无声息地出现,捂住了英娘的嘴,木盆差点落地,幸好接住了。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

  他们在夜色里悄悄离开红毛鬼的房子,躲到山石后说话。

  原来新入伙的人都先被打发去做苦力,消磨意志。温杉表现得好,才刚刚先脱出苦力,到了别的小头目的手下。

  “附近还有别的岛。”温杉说,“可以先逃到别的岛上去,再想办法。”

  但那得先有船,还得准备食物和淡水,还得摸清寨子外缘的岗哨。不是能立刻就做的事。

  “你等我。”他咬牙。

  英娘的脸上有伤,脖颈上有痕迹。

  这是他当作珍宝一样的姑娘,却在这里被人糟蹋。

  英娘点头:“嗯!”

  温杉忽然哭了。

  “英娘,我去了。”他压抑地哭,“那天我去了,还没到徐家堡,半路就碰到了他们,他们人多,我只有五个人……”

  英娘的眼泪一下子滚出了眼眶。

  原来他来了,原来那天他来了。

  英娘抱住了温杉。

  从前,他们只偷偷牵过手,还有一次一起跑马,林子里没人,温杉亲了一口英娘的脸。

  虽然有婚约,但那时候两个人都很紧张,怕被人看到,亲完了便慌里慌张地从林子里赶紧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