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一暖就行了。他不要戚长风说“我爱你”了,哪怕这是在梦里。戚长风的爱是别人的,过了今夜,他连他的温度都不能再贪心了。
我真坏啊——康宁贪婪地呼吸着方寸间的暖意,渐渐又松开了捏住戚长风嘴巴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在无梦的黑暗里,戚长风把很多个吻落在他头顶,也无声地说了很多句“我爱你”。
一夜到天明。
碧涛亲自把名贵的烟罗纱一层层卷起,从小丫鬟手中接过织金的玉带系住帷幔,看向小皇子的眼神都带着喜意。
“昨晚怎么睡得这么好了?主子的脸色都比前几天好看许多,必是他们昨夜新换上的安神香有些助益。”碧涛笑意盈盈的,甚至立刻想打发人往研制出安神香的太医院送去重金谢礼。
“新换了安神香啊?”康宁顺着她问了一句。“确实不错,还做了个美梦呢。”小皇子轻轻合拢手指,好像那里还残存着他梦中的热意,只是——“只是以后还是换回原来的香料吧。我还是闻习惯了从前那种味道,把……把这次的给他们退回去。”
他不想再重温昨夜梦里的香气了。越想珍藏,越难搁置下去。
“退回去?”碧涛感到有点奇怪。不喜欢的话随便赏了、送了不是都行,怎么还要退回去?他们主子现在还时而想起给那位汤表妹送东西呢!他可从来没有过把什么不喜欢、用不上的物件退回去的习惯。
“退回去。”康宁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可是他并不想解释哪怕一句,“而且要他们——叫他们以后再也不许调制出这种香气。就说是我的命令。”
他这一生都从未像这样说过话,也从没像现在这样、面目表情地行使他天潢贵胄的权力。
这是唯一的一次,却只为了埋葬一个夜晚的香气。
“好。”碧涛没有再问。她轻声答应了,然后亲自把香炉中残余的香片一点点捡了出去。
小皇子收回视线,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在宫人的服侍下穿衣。
可是他刚刚一动,就有一个冷而硬的东西碰到了他无意间划过枕侧的手臂。他下意识地皱起眉,拧身看了过去。
是一件绝无可能出现在他床上的东西——是戚长风一直佩在腰上的那把匕首。康宁对它非常熟悉!
那一刻,小皇子呆坐在床上,如遭雷击。
那不是一个梦!那不是他卑劣幻想出来的暖意!
那不是他臆造出的怀抱和乞讨来的虚假怜惜。
是戚长风,他昨夜真的来了,也是真的曾把他抱在怀里。
他还说——他说什么来着?
康宁努力地回想着——他说,“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
有一种炸裂般的欣喜降临在这个秋日的清晨中,康宁两只手轻轻摁住自己的心口,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暖意顺着昨夜的时光,慢慢回溯到他每一寸的躯体。
“昨夜他来过啊……”他轻声呢喃,不知道自己脸上正盈着一种无比快乐的笑意。
“谁来过?昨夜没人来过啊?”捧着衣衫的小宫女奇怪地回答了一句。
“他来过。”康宁一下子笑出声来,“傻丫头,你不懂。好了,我还想再躺一会儿,你们都先出去吧!”
“啊?”小宫女手里捧着衣裳呆在原地。
可是康宁这时已经没心思理会她们了。他自己将最近的帷幔一把扯下来,然后倒头就躺了回去。
余光中再没有别的身影了,他才终于将枕畔放着的匕首小心地拿起来。
小皇子将那人留下的东西握在两手间细细地端详,而后发现刀鞘里似乎夹了什么东西。
他侧过头,往纱帘之外瞥去一眼,发现宫人们已经退得有段距离了,这才把刀鞘小心翼翼地推开,在里面摸出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上面是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迹,他不知道那是戚长风于凌晨的黑暗中就着柔软的寝褥摸索着写就的,只是对那狗爬字看得颇有几分嫌弃——
“急事离京,月余便归。想念你。”
康宁用早膳时,还想到戚长风这一手丑字,喝着粥的时候就下意识笑起来,差点没把粥呛进喉咙里。
“哎呦!大早上的发什么梦呢!”碧涛赶紧过来给他拍背,“越发连吃个饭都不让人放心了。怎么了?想起什么了?有什么事能给咱们主子美成这个德性!”
“奴婢也说呢!”旁边另一个侍膳的小宫女插话,“小殿下笑了一早上了,也不知到底是遇见了什么喜事!怎么不能说给我们也听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