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会有人对柳黛这两个字终生不忘。
苏长青晚郑云涛一步,他赶到山脚下时只望见柳黛侧身而去的背影,被绚烂火光映得轮廓鲜亮。
她转身时飘动的长发,在漫山遍野飞舞的火星当中显得格外温柔,仿佛她来、她去,都是以他为始,以他为终,也确确实实如此。
苏长青在这一刻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被火中野兽猛地撞上,从此后缺落一角,寻寻觅觅再难补得回来。
他茫然地看着空落落的山,唤一声,“师父。”
郑云涛负手而立,隔着熊熊烈火对住柳黛离去的方向,感慨道:“看见了吗?咱们师徒俩被个黄毛丫头狠狠摆了一道,为师这是多年不出山,不知山外已千年,跟不上世道变化了。”
“师父,是弟子无能,识人不清,才将师妹置于险境,弟子罪无可赦。”
“她处心积虑,筹备多年,你看不透也是应当,是为师掉以轻心……罢了,愿赌服输,这回只当打个照面,下一回再见分晓。”郑云涛转过身,慢慢往山下走,“只不过山上烧成这副样子,往后的日子你师母着实要吃些苦头。”
当然,这些通通都要算到柳黛头上。
再见面,呵——他倒是愈发期待,他真要看看这凭空出现的小丫头到底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不等苏长青答话,郑云涛继续嘱咐他,“山里这些事情并不打紧,天一亮你务必照计划启程,京城的事是大事,耽误不得,你早几日到京城,也正好见见故人。虽说喻莲位高权重,但你身后时中原六大派,是整个武林,他不会不给面子,你且不卑不亢,从容相对。”说话间郑云涛忽然停下脚步,侧身望着苏长青,抬手搭他肩膀,重重拍了拍,“况且以你的身份,不看僧面看佛面,喻莲也是要好生与你见上一面的,到时候替咱们六大派表明态度,也算是为咱们求一道平安符。”说完似乎是为掩饰尴尬,故作轻松地笑一笑,转过身又是满面肃然,走近潇湘苑,再度开口,仍是再为自己解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连当今圣上也有要低头的时候,何况你我…………”
郑云涛长叹之际,忽然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响起,仿佛一双女人的手,拨弄他太阳穴上的神经,让他顷刻之间头痛欲裂。
是郑夫人在哭。
潇湘苑的火势渐灭,郑彤已然被抬了出来,她迷迷糊糊横在院子当中,被郑夫人紧紧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肯松手。
苏长青从郑云涛肩上望过去,只看见一片模糊的影,郑彤的头发被烧成焦黑一团,弯弯曲曲盘在肩膀四周,她的半张脸大约是被烟雾熏黑…………
“柳黛!我要你的命!”
郑夫人一贯温柔,从不高声说话,在场的除却郑云涛,再没人见过郑夫人如此模样。
她双拳紧握,怒火中烧,一双眼恨意丛生,多望一眼都是草木皆惊。
她仿佛一只受伤的母兽,即便低头舔舐伤口,也时刻做好以命相搏的准备。
郑彤剧烈地咳嗽,稍好一些,气息微弱地问:“娘,你怎么了?”
郑夫人双眼含泪,咬咬牙忍住胸口酸意,“没事,娘没事,你也没事……”
“那就好,只是阿黛走了……”到这个时候,她仍然想要替她隐瞒,不敢在郑夫人面前透露真相。
郑夫人深深后悔,她不该把女儿养得如此单纯善良,以至于不知人心险恶,差一点为此丢了性命。
不过一切还不算晚,她伸手想要擦去郑彤脸侧的脏污,却在将要碰到她面颊急忙收了回去,“不必管她,你只需好好休息,其余一切自有爹和娘替你料理。”
她一把抱起郑彤就往院外走,经过郑云涛身边时,夫妻俩相视一眼,双双沉默,唯有郑彤小声喊一句,“爹……”
郑云涛赶忙握住郑彤的手,顺势将她抱到自己双臂之间,“不怕,彤儿不怕,爹在呢。”
郑云涛抱走郑彤时,郑夫人双手捂脸,慢慢下蹲,在挤满人的院子里,痛哭流涕。
她的心在抽,这久违了的痛苦,仿佛冰冢发作一般,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黛!
她要一刀一刀,将她凌迟!
这浓烈的恨,毁天灭地,永世长存,而柳黛自然是……
从不放在心上。
出伏之后,天气凉爽,正适宜赏花游船,或是在家躲懒。
但柳黛在感慨自己天生劳碌命,好不容易离开九华山,甩脱隐月教和苏长青,也未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