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羿很奇怪地看着他,总觉得徐云骞脑子有问题,他一个名门正派,上来也不说什么替天行道,也不要杀了顾羿惩恶扬善,光明正大走进来,然后跟顾羿要个人,这话传出去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他。
顾羿往后仰,沉沉靠着椅背,仔细想着这句话,徐云骞从未跟顾羿要过什么东西,顾羿很无所谓道:“放人。”放走一个刺客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宁溪这个细作他都能一养养十年。
“可是……”属下有些迟疑,这么多年也没干过放虎归山的事,况且这人杀了善规教两个教众,顾羿此举很难服众。顾羿能坐上这个位置靠的就是赏罚分明并且护着手里人,原则不应该轻易改变。
“放人。”顾羿又道。
他说话很少重复两遍,属下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动手,血糊糊的刺客被解下来,男人大概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得了自由之后竟然还想继续刺杀,徐云骞身后跟着的侍卫把他扶过,一手敲在他腰侧,男人感觉到一阵酸痛,只能哼哼唧唧被人扶着走。
顾羿一挑眉,徐云骞身边这人不是正玄山的,江湖经验更丰富,可能是开云寨的人。
男人被扶到徐云骞面前,连忙作揖道谢,徐云骞有来有回跟他说了两句,结果这男人下一句便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道长万不可为了我委屈自己。”
徐云骞跟顾羿要人在男人看来如同折辱,他听说过徐云骞和顾羿的关系,顾羿叛出师门,徐云骞一定想杀他而后快。
顾羿撑着下巴看戏一样,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些好笑,徐云骞那个脾气这辈子都不可能委屈自己。
顾羿最近好几天没睡觉,第一次被什么引起兴趣,感觉脑袋没那么沉,道:“徐道长,聊两句呗。”
徐云骞道:“好。”
太白居是白麓城最雅致的客栈,后院有池塘游廊,远处有不少人看着,顾羿养的狗忠心耿耿,被这么一堆人盯着如同是要交谈什么重大秘闻,可他们好像只是在聊过往。
顾羿跟徐云骞之间勉强算得上是好聚好散,他们毫无保留给过对方真心,彼此走的路不同才自然分开,他们也像样的告别过,没留下什么遗憾。徐云骞本人跟顾家灭门案毫不相干,只不过牵涉其中太深,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
“你怎么来了?”顾羿问。
“祝雪阳身体不好。”徐云骞道。
顾羿应了一声,算了算祝雪阳今年可能七八十了,确实折腾不动,六大派围剿应当让年轻人来。
“你呢?”徐云骞问。
顾羿笑了下,十年前他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能跟徐云骞叙旧,道:“来玩。”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只字不提自己来找药,也不提自己要跟生死教的人会面。
徐云骞并未戳穿他,这么多年过去顾羿已经不能跟他敞开心扉了。按理说徐云骞应该劝解顾羿别掺和生死教的事,可他并不打算开口,顾羿已经不是正玄山的人了,他也并不会叫自己一声师兄,徐云骞没资格在这儿指点他。
白麓城是一座小城,入夜之后一片漆黑,安静得过分了,回廊里没有点灯,只有远处灯笼的灯光照过来,像是雾里看花,隐藏在黑暗中才能让人感觉安全。
顾羿两肘撑着栏杆,后仰着脖颈,看着房檐下的燕子窝,里面有雏鸟在叫,顾羿突然问:“九层什么样的?”
顾羿只去过一次文渊阁,曹海平当年就说过真相在文渊阁九层,他至今都没见过,他有些好奇,文渊阁九层到底是什么样?
徐云骞看出他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道:“六角铜钱阵。”
六角铜钱,顾羿少年时的噩梦,现在想起来已经没有丝毫波动。顾羿没有说话,早就学会不动声色,问:“他叫什么?”他想知道当年亲手杀了他全家,捧着他脸的那个男人,问自己要平安喜乐还是万事如意的男人到底叫什么。
顾羿在尽力克制自己,他身体有些紧绷,细微的动作暴露了顾羿根本没那么平静,徐云骞道:“莫广白。”
莫广白,顾羿仔细琢磨这三个字,一时间无法跟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想到极乐十三陵他已经不会怕,他现在要想杀莫广白也不算是天方夜谭,问:“现在他人呢?”
“不知。”徐云骞道。
顾羿终于正眼看徐云骞,他定定看着对方,好像在分辨徐云骞是不是在说谎,他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掌管了极乐十三陵?”
顾羿的目光很锐利,他在等待徐云骞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