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剑行_作者:姬诺(305)

  “不是,”公羊月不耐烦解释,挥起拳头恐吓,“你再哭。”

  胖小子果真闭嘴,那喜怒哀乐来去就如同海上的飓风:“那是谁?”

  “……是个,我不知道该对她好,还是该对她坏的人。”公羊月揉了揉小孩的头发,目光远去苍穹,好似能随流云一道,去向心中所想之地,见到令其纠结无奈之人。

  那小孩显然没和他接在同一茬上,回头瞟了晁晨一眼,忙摆手解释:“我不是问那个姊姊,我是问大哥哥你的心上人……”

  公羊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榆木疙瘩,没什么好问,亦没什么好说,小孩子家家不要管那么多。”

  “榆木,是什么木?”胖小子两只豆子眼瞪得老大,四处觑看,正好看到晁晨背后的树,欢喜道,“啊,我知道咯,是那个”他将肉乎乎的手指向前一点,“是不是?”

  晁晨抬眸来,一脸无辜。

  公羊月愕然,竟不知手指所向是人还是树,只呆呆与他四目相对,良久后才一挑唇角,懒洋洋地点头。

  “哇,大哥哥你喜欢的和旁人好不一样。”

  晁晨抄着手,疑惑更深,立即义正词严地警告身边人:“你跟他说甚么呢?公羊月,不要教坏小孩子。”

  公羊月笑笑,缄默着松开手,胖小子立时提上铁桶,往草坡上追赶赶羊入圈的亲娘。

  那身影小小一道,不识愁苦,未见别离,明媚而飞扬,搬拿同他一般高矮的铁桶也不嫌吃力,反倒越跑越得劲儿,远观去似一道旋风。

  “阿妈,阿妈”

  赶羊的妇人没听见,急着走,他便扯着嗓子不停喊。风来时将他的袖子高高吹起,猎猎作响如鼓动的风帆。

  挤奶的婆子端上家伙走来,在与公羊月错身时,低声叹息:“在草原上,家里没有男人,一个独身女人带着孩子,是要遭人白眼的!”

  公羊月身子一僵,在“阿妈,阿妈”的呼唤声中,垂下双睫

  那奔跑的背影似在刹那与幼时的自己重合,只是欢声笑语飞过之处,并非空荡辽阔的原野,只是一方被层楼拘束的宅院。

  ……

  王庭下过整夜雪,厚厚积压,一落脚便没鞋。

  疯跑了一阵后,他蹑手蹑脚跑进暖烘烘的屋子里偷糕点吃,未曾想,房间里有人,那个穿着彩织羊毛袄子的贵妇人正站在窗前愣神,她的脚下放着一口旧木箱子,身侧垫地的毯子上还堆着些凌乱的小物什。

  “来了。”

  余光瞥见那双靠在门框上只露出一点的眼睛,妇人蹲身,向他招手。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手,低头走了进去,犹犹豫豫想扑上去抱着她的腿喊一声阿娘,可最后却浑似不敢,只站在一尺外,恭敬地喊:“母亲。”

  妇人替他扶正跑歪的毡帽,拍去裤腿上的雪泥,又将卷起的袖子放下。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腰间,忽地发怵,厉声道:“月儿,你的金水菩提呢?”

  “在这里,”他把手伸进怀中,托着那颗金光的玉石,怯生生道,“母亲说这东西不能丢,我怕跑跳时摔坏,就挂在了脖子上。”

  妇人松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自己去玩,想吃什么让嬷嬷做。”

  “我……”

  见他欲说还休,妇人面露疑色:“怎么了?”

  “我有个问题,”他鼓起勇气开口,“为何我可以唤爹爹爹爹或父亲,却只能喊你母亲呢?”奶妈说的故事里,明明中原人都喊娘亲,他爹既是中原人,他自也算半个,又为何三令五申不许,着实费解。

  妇人爽朗大笑,只是眼中却浮起一抹疲惫:“除了母亲,你还可以喊我阿妈。”

  “好,阿妈!”他笑得很大声,欢喜去拽妇人的手,“阿妈,我们去玩雪嘛!”妇人拗不过他便满口应下,只说还有些旧物要收整,叫他先去。

  他溜出门口,走到窗下扶着台面偷偷往里看,发现她将一柄缠着彩线,有些破碎的弯刀藏到箱子最底层。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是一柄破刀!

  “娘!”他手臂用力一撑,露出整个脑袋,冲她扮了个鬼脸,适才嘴巴上答应得好好的,现今却又反口,肆无忌惮喊道,“娘,娘!”

  “……娘亲,你怎么哭了?”

  ……

  “公羊月?”

  晁晨被这突如其来的僵持唬住,见人久不回神,喊了两嗓子,总算有了动静。公羊月转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渐渐涌起雾气,叫人看不分明。晁晨抿唇,心间如被针刺,小心别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