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剑行_作者:姬诺(342)

  “我真不知道!”常安把纸片往地上一摔,抱着头,痛苦又难堪,“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她根本没有把我当儿子,她只顾她自己,她就是自私……”

  “好小子,你敢再说一遍!”五安叔扬手就要给巴掌。

  常安硬气了一回:“她就是自私!“

  双鲤、崔叹凤并冯公、晁晨都给唬住,赶忙上前两个拉一个,将人分开。五安叔咬牙格格响,指着他鼻子骂:“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娘,你知不知道常大哥死后,她一个人拉扯你长大有多不容易!”

  看从来温驯的常安这么个态度,冯公也过来劝:“达观,你和你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常安摇头,含泪看向五安叔:“难道不是么?”他一激动,就将那日说给晁晨听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又说了一遍,最后心灰意冷,“她何时顾及过我的感受,她只为她自己好过,只为她虚荣。”

  双鲤心直口快:“儿不嫌母丑,难道你不虚荣?”

  常安语塞,冯公拄着拐杖走过去,将发懵的他搂在怀中:“老头子来讲几句公道话。达观,你说她为一文钱争执,是,你现在当官了,一文钱自是入不得眼,可你小时候,你知道一文钱来得多不容易吗?你四体不勤从不下地,你以为把种子埋在土里,它就会欢欢喜喜地长,人尚且需要教导,更何况是活不活都得看天意的麦粟。”

  “你在镇子上念书,她常借买菜偷偷去看你,你以为她怎么去的,搭不到牛车时候,几十里地徒步来回,就想着能省些钱,能再给你省顿肉。”冯公细细道来,字字朴素,情真意切,“还记得你家那破药罐子么,省出的钱都在里面,她那一阵身子不大好,怕自己一命呜呼剩你一个连饭都吃不起。”

  常安抖着手,像只误入狼窝的羊崽子,怔怔环顾四周:“你,你说什么……”

  “你真是念书念成了个傻子!”五安叔挣得机会,又跳了出来,“你把这世界当什么喽?大同社会,你以为你老实巴交,人家也如此?好人多,坏人可不少!人家整的就是不吭声的老实头,你觉得你娘当街理论就是不端庄,难道忍气吞声就是端庄?那也不叫,那叫怯懦,懦夫!”

  “她为何要给人先生送东西,你以为嫌是家里钱多,还不是希望人家能够好好的教你,你懂不懂人情世故!”

  ……

  晁晨在旁听着,不迭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是必然,就如同路遇的那对夫妻一样,个个都觉得自己付出最多,只是因为人人只会从自己着眼,将自己的悲苦放大。

  这时,身后“哗啦”声响,公羊月面无表情踹了一脚门,独自甫身入夜色。

  “原来,这些我从不曾知道,”常安踉跄退了两步,重重一叹,“知道了又能如何?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恐怕也不会体会到她的苦楚,只会怨憎家里的贫穷。”即使是现在,他不也一样走不出,心里始终责怪,是那样的环境教他生出这般哀怨的性格。

  木盒就在脚下,除了那叠纸,还有许多孩子玩意,都是母亲给他做的,找的,攒钱买的。刹那间,他只觉得悲凉,因为从不曾记得有过这些东西,回忆涌上心头时,他只记得那些坏,而忘记了那些好。

  “达观,有些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就对了。”冯公轻声道,像是在哄孩子,“老头子没读过什么书,却也常听过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常安还未动容,倒是屋外的公羊月双肩微微一颤。

  “我知道,我知道她会去哪里!”常安大呼一声,推开旁人,飓风般冲出屋子,那扇要掉不掉的门,终于倒在了院中。

  常三捂着头,大气不敢出。

  几个快手脚的都去追,五安叔陪着冯公,隔着老远嘱咐:“带够油裹布和火把,夜里草场上有狼!”

  狼,常安八岁前一直怕狼,他爹就是被狼群围咬死的,所以晁晨一说让他假死试试感情,他想也不想就做了个这样的布局。

  那一年,他生重病,下不了榻,是他娘背着他连夜去看大夫。

  路上乌漆抹黑,鬼影幢幢,吓得他直呼有狼,这一急,盗汗更重,病起急症,眼看是要不行了。就在他昏昏欲倒之时,他母亲哄他坚持,一直不停给他说故事。

  “娘,如果狼真的来了,会怎样?”

  “娘会抽刀子,砍到砍不动为止。”

  “会死么?”

  “……如果真要死,我保证,你一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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