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剑行_作者:姬诺(371)

  晁晨窘迫,略一沉思,找话说:“那日听说柴老大你要离开千秋殿,在下疑惑,不知是因为厌倦江湖纷争,还是为杀手这行的瓶颈所困?”

  “都不是,当然……是因为妍娘!”柴笑把烧火棍丢回灶膛,随手往衣袂上擦去烟锅巴,帮着上手端碗,“你们这些读书人的风雅俺不会,也说不出个风花雪月,俺只晓得,爱很自私,是道义也顾不得,武林丢便丢罢,俺只愿她不受伤害。”

  双鲤在后头帮腔:“晁哥哥,你这都不懂,说明嫂嫂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呗,这不就是轻重缓急?”

  晁晨一怔。

  对他来说,哪一头是轻,哪一头是重,什么是缓,什么该急呢?

  他不知道,亦说不出,只是打心眼里不希望公羊月受到任何伤害。

  

  晁晨随意扒了两口汤饭,便没了胃口,把碗筷收进庖屋,看见蒸屉里的红豆饼时,顺手摸了一个放在怀中,随后抄着手,在附近的林子里走动。

  阳光穿过树隙,在棕灰色的枝干上落下光斑,偶有翩翩的蝴蝶,披着金光飞过。树根与断木上生着黑菜和小蘑菇,想到在蜀南误食见手青,晁晨不禁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那小伞帽,微微一笑。

  枝头“咕噜噜”落下个红艳艳的果子,摔在脚边。

  晁晨瞥了一眼,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这时,又飞来一果子,正好打在他后心,他狐疑回头,不见人,又昂首上望,发现公羊月正坐在枝干上同他挑眉。

  “你怎在树上?”

  难怪方才喊早饭时并不见人。

  公羊月抱剑往后倚靠,眯着眼打量他:“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

  昂头说话不便,晁晨招手:“你下来。”

  “……你让我下来的。”公羊月嘴角一勾,二话没说跃下。只是,他不朝着空旷地方跳,专挑人扑。晁晨摔坐在地上,他趁势枕着人大腿,耍赖不起来。

  晁晨着实想不到,好好一个杀伐果决不见血的“魔头”,怎么就转性般也学得个孩子气。

  “什么香味?”公羊月鼻子轻嗅。

  晁晨灵机一动,拿出红豆饼,在他眼前挥了挥:“你起来,起来我就给你。”这家伙一大早便没影,想来该是肚腹空空,水米未沾。

  难得晁晨硬气一回,公羊月有心逗他,伸手随意捞了两下:“给我带的?别不好意思。”说着,眼睫眨眨,用近似撒娇的口吻道:“摔下来摔着手,抬不起,你要负责,是你让我下来的。”

  看那意思,莫不是想让他掰碎了喂?

  晁晨狠狠瞪去一眼,就这点高都能摔着他公羊月,那昨日在蓟县城外一个打十个难不成是鬼?

  “饿……”公羊月揪着晁晨袖口一小撮布拽了拽,轻声嘟囔。

  晁晨不仅鸡皮疙瘩抖落一地,听来是心也化了,只是气势上不能弱,于是,忿忿地怼道:“你不怕我给你塞鼻孔里。”

  哪知公羊月一听,闲闲伸了个拦腰,笑得肆无忌惮:“诶,你是晁晨,又不是公羊月。”斯文讲礼的晁晨,怎可能干出这般没风度的事,无耻厚脸皮的事,一向是喜怒无常的公羊月做来顺手。

  没料到他这般作比,晁晨正中下怀,不知哭笑,面上嫌弃,却还是掰碎饼子喂他。

  “你别听信柴老大说的,他哪里是个放不下的人,他可放得下喽,昨个是说给妍娘听的,哄他娘子欢喜罢了。”公羊月一边咀嚼饼子,一边同他闲聊。

  昨日学字时,公羊月不是不在么,他怎地又知道了?

  晁晨忍住疑惑,接口问:“怎么说?”

  “他以前是个厨子,手艺好得建康朱雀楼来请,后来淝水大捷,我方士气盛,他一拍脑袋要南下淮河参军,不过人见他是北方来的,又如此积极,先不敢要他,后来又只给他安排了个火头兵。”公羊月回忆柴笑同他说过的往昔,“火头兵干得好好的,又放弃一切,跑去当了个杀手。你看他现在不也是如此,马上就可以接过凤凰台做第十二殿的殿首,单说地位,仅次于殿主,可突然急流勇退。”

  公羊月一阵见血:“放不放得下,一向随心。”

  心……

  “借用那个大老粗的话说便是,如果你不去做一件事,就会难受得要死,那么再多的顾忌,再多得借口,都拦不住你,唯一能拦住自己的只有自己。”公羊月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就看你愿不愿意迈出那一步。”

  晁晨竖着耳朵听,静默良久,才小心翼翼探问:“你……上次说的是真的么?在公主府的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