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毅纳罕:“啊,少爷您要帮那个姓刘的?”
王泓烦去个白眼,嫌他话不对,用拳头锤了两把他耳朵边的砖石,郑重其事道:“和着你不知道那姓刁的跟我们几大家族有仇?尤其是琅王氏,当初就是刁逵他祖父,和刘隗非要推刻碎政,断门阀势力,才会引得王谧他叔祖父讨伐,至今宗祠不敢立,死后只能落个叛贼名!就王谧那性子,多半是心慈手软,看在士族利弊一体的份上,帮他一把,正愁没把柄机会,今儿可是撞到了我手里!”
上数两代,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铁毅还当真不知这段恩怨情仇,听王泓一说,也觉得稀里糊涂,到头来只傻笑两声,夸他家少爷敢爱敢恨。
王泓看他那傻样便不想解释,撸着袖子跃跃欲试,甚而还想亲自使坏。
不过没等到他帮忙,王谧的随从便带着东西过来,整箱钱币三万,不多不少,刚够还那欠债。刁逵虽心里不是滋味,但话已放出去,看在钱和琅琊王氏的面上,给了这个人情,叫俩跑腿的把刘裕放了出来。
人被推搡出来,丁二麻溜跑上前,左看右瞧就怕受了私刑折磨,刘裕听他说起前因后果,摆手将其轻拂开,顾不得疲累挨饿,走到王谧跟前,拱手抱拳:“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在下这条命便是先生的!”
他身无长技,又不善文采,只能卖身为报。
王谧却不需他卖身,按住他的手,轻笑道:“三万钱交个朋友,很值,若刘兄弟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么着,就当是王某借予,日后若有所作为,再行还报不迟。”
既已说到这份上,刘裕亦不是忸怩之人,便颔首应下,再谢他好意。经此一役后,几人也算患难之交,他已然敞开心扉,叫上跟前热心帮手的一些二个去吃喝,还打算亲自烹两道农家菜下酒。
丁二欢呼一嗓门,先往前开路,回去同不清不楚两兄弟报喜。
看那一帮子人远去,铁毅摸着脑门,小声提醒:“少爷,这人都走了……”
王泓没打算收场,反倒活动手指,像是要登台似的:“大展拳脚的机会来喽,该我们动手!”说着,他踹了憨子的脚踝一把,发号施令:“去,把后头跟着的其他人喊上来,衣服换了,蒙面,不要留下任何暴露身份的物件。”
铁毅积极响应,王泓转念又生了个鬼主意,追加了一句:“如果能搞到散骑常侍刘波家的小玩意更好,当年和刁逵他祖父共同抑制我们几大家族里头的,就有刘波的祖父刘隗,让他们互相撕咬去!”
王泓虽是轻鄙刘裕这样的贫家子,但更看不上刁氏贪婪敛财的商人气息,士农工商商最末,如这种生在士大夫家,却又毫无士族风范的,不啻于自甘堕落,对他来说,简直是把世家子弟的脸面都给丢光!
刁逵扣押刘裕的地方不过一处别院,大家族里的钱都有专人管着,多半要给送到老宅的库房里锁着。王泓领人盯着,待日落黄昏,屋里头的人出门,便叫人操着家伙,黑布袋子一套,上去就是闷棍打头,把钱给抢了去。
这赃物自是不能带着,若要嫁祸刘波,想不声不响翻到一武将家中,难度亦颇大,于是他想了个妙法
酉时三刻,朱雀大街上华灯明。
时妙曳换了鲛绡织就的锦衣罗裙,正坐在花车上手捧花簇,拟为花神,另有十二女随车,意为十二花月。车队打朱雀楼出,过乌衣巷,走青溪往北,翻过东门桥一路到钟山侧畔的前湖,届时献上凌波舞一曲,拜祭花神。
往昔多是白日,今次说是算了吉凶,昏时无咎利贞。
当花辇与追逐热闹的游人一道过北篱门时,九丈高的城阙上忽地撒落钱币,铜板在暖色的灯火照射下,折出金灿灿的光芒,人群里登时爆发出一声高呼
“赐下金钱花雨,这是花神显灵!”
时妙曳撩开薄纱上眺,凝聚目力,将女墙后头播撒的几个黑衣人望了个真切,不由掩袖低笑,只道是哪位大财主给她出风头。
已是半老徐娘的时妙曳如何也想不到,今次之后,坊间便得了个“小花神”的雅称,而后江湖上又好兴了一阵子传闻,越传是越离谱,等入耳的时候,她已被说成是个拿手绝技为“金钱花雨”的母夜叉。
王泓混在行人中,吆喝得最大声,人都盲从,一听撒钱,那是风度也不要了,脸面也不要了,当即弯腰俯首在地上摸索起来。
一刹那是屁股撞屁股,脑袋碰脑袋,抬辇驾车的人不仅不敢前行,反被撞了个东倒西歪,建康那叫一个鸡飞狗跳,给他乐得不行。正在王泓为自个的佳绩有些得意忘形之时,一只手探过来,擒着他胳膊:“阿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