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该是触景生情。
只是这情分却不是同玉紫烟的主仆情,也非是同玉家的纠葛感情,为的乃是一段私情。雍闲杀了二公子,她再也不可能知道当初与她鸿雁传书之人为谁,惜缘却总道无缘。
想起往昔写诗作赋的过往,玉参差就着书案,研磨墨汁,又从腰间的香囊里取了些金箔,用小刀裁开,再磨成细粉掺入墨汁中,就着阳光一展,便闪烁微小的光。
那金箔看着轻薄,稍不留心用力一划,指腹便是一条长口子,鲜血汨汨外冒,顺着指尖落到墨汁里。晁晨立时快步穿过回廊,冲进屋内查看,但玉参差已随手撕下一缕丝绦缠住伤口,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打量他。
早间的质问,和力排众议的澄清,两人谁也没再提,就这么默然对视。公羊月谈完事,找了个丫鬟打听踪迹,待寻过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他提剑便欲上前打断,但转念一想,又找了个死角遮蔽,偷偷注视前方的动静。
“坐。”
玉参差温柔一笑,援手请他在桌案的另一侧坐下,且将手里那支上等的狼毫笔交付于他,随后镇纸一抹,请求道:“妾身这样子落笔,只怕有失水准,烦请替妾身将这张旧笺上的诗文誊抄一遍。”
晁晨应下,提笔书就,将薄纸转向。玉参差着眼于那字迹之上,不再年轻的面容上霍然浮起慈蔼的柔光,终是长出一口气。
“还有甚么需我代劳?”晁晨问道。
玉参差摇头:“没有。”默了好一会,她抬眸去看窗外飞鸟,复才开口:“你还想回去吗?”
晁晨答得干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想。”
玉参差似乎并不意外,收回目光,静听下文。果然,晁晨很快笑着解释道:“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和公羊月这一路,我顿悟了许多从前未曾想明白的事,既无过去之心境,也就再回不到从前。”
努力消化他话中深意后的玉参差颔首道:“这是一条艰深的路,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会尽力帮你。”
晁晨拱手:“有夫人这句话,便足矣,我确有一事需要托付。”说完,他抹开那张诗稿,另去白纸,蘸着那金箔带血的墨汁,写下托请,折成四折,递给玉参差。随后,他起身后退,三步外,躬身行了个空首大礼后,方才转身离开。
公羊月自始至终没有惊动两人,等晁晨走后,深望了玉参差一眼,也跟着离开树木掩映的小院。
还没追上晁晨,便给斜地里钻出的双鲤给截了下来
“不好了,那位送人的陈大人出事了!”
山庄里的人都给惊动,等晁晨、公羊月并玉参差赶去时,崔叹凤已经半跪在地上,施针施了一半。
晁晨只觉心快跳到喉咙口:“怎么样?”
崔叹凤神情凛然,额上全是大颗汗珠,全无从前信手拈来的悠然,事态显然比见到的更为严重。
公羊月指着陈韶乌青发紫的嘴唇:“中毒?”
问话间,崔叹凤随意抹了一袖子汗,竟顾不得马上答他的话,而是挥着袖子喊人:“快,快送到榻上去,着两个人日夜守着,切勿挪动。”等安排完后,这才招呼公羊月跟上,却不是往病人处去,竟是要回头去收拾自个的细软:“此毒极为少见,来势汹汹且毒性猛烈,于我而言亦是棘手,我只能以针法暂护其心脉,必须马上回洞庭请庐主前来!”
这玉家目下能做主的,也就玉参差,她闻言立刻着手安排,甚至预备联络各地风骑,在沿途保驾护航。
紧要关头,晁晨和公羊月不通岐黄,帮不上忙,自不敢扰,双鲤也跟着缩在两人脚边,悻悻道:“怎么去送个人,回来就中毒了?我瞧也不是被蛇虫鼠蚁叮咬,怪哉,怪哉!”
“是啊,怎么会中毒呢?”
公羊月冷笑一声,与晁晨对视,话不必说,人心里已明白,陈韶与人无怨,最大的可能是,折花居士身份走漏,有人不想他开口。
晁晨挥袖:“走,先去守着。”
这时候,打门外传来一声高呼,竟是陈家的那位管家亲来,俩门房见是朝臣府内人,去拦时心有畏惧,三个人便半推半就挤了进来。管家一眼认出人,忙摆手喊:“二位公子,我家老爷可在否?”
“在,在是在,可是……”晁晨面露难色。
公羊月抢先替他说话:“他同云台的玉夫人正在厅内议事,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你若有要事,我们替你传达。”
管家犹豫片刻,转动眼珠子思索时余光瞥见双鲤,先挑了个不重要的事情说:“姑娘原来在这儿,有人拿着这锦盒同此白羽,送到了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