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剑行_作者:姬诺(570)

  “杀了他们,祭我大晋江山!”

  当年苻坚南下,百万雄师投鞭断流的情形这江淮的百姓还历历在目,而六星将趁帝师阁发丧挑山门之举动,亦为江湖人多年心病,乍一听“芥子尘网”,那可是炸了锅。

  这下,换晁晨反手拉住苏无。

  方要应话,女墙旁再起一声,桓玄今次换了轻甲,身着衮冕之服,气势嶷然,大步走来,冷冷道:“该杀!”

  苏无丢下晁晨,转头拱手施礼:“丞相。”

  桓玄扬眉:“居士不是说,有大礼赠予本官,这便是礼?”

  “当然不,”苏无卖了个关子,待吊足胃口,这才向后小退,让出道来:“在下不才,无经国治世之能,不过有幸寻到谋士张宾的传人江木奴,张宾号曰‘算无遗策,机无虚发’,想必持其遗册,必成佐助之良将。”

  他向前倾身,在桓玄耳旁道:“襄助丞相一统河山,北方诸国也不过区区。”

  江木奴,江木奴……

  晁晨恶寒,想到公羊启的话,脸色发青,他们找了那么久的“破军”首领,竟然如此光明正大的立身建康,简直难以置信,他甚至不愿扭动脖子去看四轮车上被缓缓推来的人。

  居然还是个断腿的残废!

  桓玄放声大笑,略有深意地瞧了苏无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向发怔的晁晨,最后落在江木奴身上:“文有此子,武有东武君,想必可保国祚绵长……”

  至于是哪国哪祚,可就难说。

  四轮车打晁晨身边过,江木奴如沐春风般和煦一笑,不像示威,反似垂怜,那张狰狞的脸竟也没有那么恐怖,整个人如自带和光,显得慈祥温柔。晁晨本不欲对视,却不由自主望向那双眼睛,以及他手中反复把玩的叶刀。

  刀口有缺,缺处凝着一层赭红,像血又似朱砂。

  那刀实在熟悉,可用刀的人却不在。

  苏无不知何时站在了晁晨身后,侧身低语道:“本来你是不会站在这里的,谁叫你运气好,杀了丁百川呢。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好享福吧,君上,我知你满腹疑窦,不过不该知道的要少知,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如当初海边结义时一般,我保你从今富贵,安享百年。”

  晁晨回头,冷嘲道:“我真后悔,在那场海难中救了你。”

  苏无仍旧端着吟吟笑意,过去的终已过去,无力改变的东西,任凭说法,他都不在意,于是,他援手做了个恳请的手势:“君上,去,在那边的盟书上落个手印名姓。”

  晁晨一动不动,在人群中寻找曹始音的身影。

  “纵使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他们么?”苏无咬破手指,抓起他的手,暴躁地将自己的血抹在他的拇指上,“只要你在盟书上立个字据,就可以保他们的命,牢里随意弄个死囚,便能移花接木,我同‘芥子尘网’可没那么大恩怨,杀不杀,在你。”

  晁晨闭眼,仍旧没动,他心里不迭想,兴许识时务者为俊杰,但,人生在世,当有风度气节,当初他成立云台,为习练武功,为跻身簪缨士族,疏于打理,以至于为贼子所控,如今老天教他归来,他还活一口气在,绝不能让其成为苏无金蝉脱壳的工具。

  云台依附权贵,错过一次,便不能再错第二次,否则,他宁愿将曾经食客三千的美梦散去!

  苏无瞧他硬气,肝火大动,再下狠招。只瞧他同桓玄颔首,再击两掌,冲城下的风骑道:“抬上来。”

  两竹竿撑起的架子上,躺着一具身裹红衣的尸体,尸体经海水发胀,长发交缠,已模样难辨,但那身挂断剑和身高体量,以及胸口伤处的刀痕,几乎能断定便是公羊月。

  纵然人可以以假乱真,但剑不会,夏侯真锻的那柄“风流无骨”,他一刻也不曾离身,若公羊月还活着,怎会不费尽心机夺回?

  晁晨脑中空白,耳鸣嗡嗡,整个人不自觉向前一扑,扑到墙垛边,半个身子都快探在外头。

  苏无硬拽一把,趁众人目光皆被那尸体吸引,将人拉扯回来,耳语道:“人,我早就捞到,只是一直不曾回禀,就是为了等今天,怎么,君上后悔了么?后悔杀他?那和后悔救我比起来,哪个更深刻些?”

  “你想作甚?”

  “当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说,江南有多少人恨他,四十八庄恐怕不止?”苏无抿唇一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那尸体即便用药草除臭,仍散发恶气,跟前围观的百姓都不自觉小退,倒是江湖客们往前挤上来,对着那衣服与银剑指点对比。晁晨目光飞出城阙,果然在前方发现不少四十八使剑人家的子弟,群潮中尤以这些人声势最大,将情绪全数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