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略朝里看了看,便叫小太监把门关上。
走到院子里,她摸了摸两棵青梧。
二十年了,繁茂常青依旧。
而她,又回来了。
“王妃娘娘,王爷到处找您呢。”两个小宫女跑过来禀告。
阮明姝刚蹲下,正用小树枝戳树下的蚂蚁。
她有点意犹未尽。
但还是见夫君要紧,于是起身拍拍衣服:“带我过去吧。”
宫女在一旁引路,带着阮明姝和云拂走了许久,直至一处连着长廊的亭台。
阮明姝瞧见陆君潜旁边还有一人,定睛看了看,认出是江寒原。因这位江大人年轻、模样俊,家世清白简单,阮明姝之前还想着给妹妹留意留意.....
现在嘛,阮明姝想起父亲信上说:“每提婚嫁之事,汝妹辄然变色,数日不理为父......”
阮明姝笑着摇摇头。
亭子里只陆君潜和江寒原两人,几名青衣卫远远在亭外侯着。
阮明姝走过去,便没人通报,也没人阻拦。
“属下的意思是,连同盛意公主,斩草除根,一个不留。”江寒原的声音飘来。
阮明姝愣了一下,停住脚步。
“明日再议,你先回去。”陆君潜看着不远处的阮明姝,说道。
江寒原还想再劝,但见阮明姝已经走过来,只好拱拱手:“望将军三思。”
阮明姝看着江寒原离去的身影,犹豫着问:“他说的一个不留,是盛意,还有谁?”
“赵见昱、叶氏,还有赵、叶两族几百号男丁。”陆君潜也不瞒她。
“诛杀帝后,会不会留下话柄?”
“杀人的方式很多,染病,自尽,抑郁而终,”陆君潜顿了顿,“当然,他也不一定要死,支持寒原的人不多。你若是顾忌......”
阮明姝摇摇头:“不必问我,也不必告诉我。”
“刚去哪了?”陆君潜换了话头,拉她在石凳上坐下。
“碧梧宫。”阮明姝如实回答道,末了又问,“我以后能回那儿住么?”
“好。”
“我还是要当皇后的,碧梧宫就是皇后的寝宫,懿坤宫我不住,也不能让其他人住。”
“好。”
“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说好么?” 阮明姝歪头问。
陆君潜弹她的脑门。
“我想见赵见昱,还有叶献则。”阮明姝说。
*
阮明姝见到赵见昱时,他还在抚琴,轻拢慢捻,嘴里唱着柔而慢的曲调,像陷在繁花依旧的梦中。
负责看守的青衣卫却是面无表情,并不爱听这风雅的曲。
昏暗的殿宇,门窗紧闭,白日里仍点着火烛。
“你来啦,姮儿。”赵见昱背对着她,修长如玉的手从丝弦处翩然而下。
阮明姝眉目冷冷。
赵见昱转过身。
两人目光对上,互相知晓了模样。
“原来这么像我......”赵见昱怔了一下,喃喃道。
虽知他说的是相貌,但阮明姝仍忍不住烦恶。
“朕知道你要来。”赵见昱颤巍巍起身,走到桌案旁。
六七道玄锦龙纹卷轴,式样略有不同,皆摆在一起。他拿起最上方的一道,递给阮明姝。
阮明姝沉默着接过,展开看了看,果然是为李妃平反的诏书。
她看到诏书上字字句句写的都是叶后的错,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我来,是想确认一件事,”阮明姝将诏书重新卷起,放在书案上,“当年你明知我娘无辜,却放任叶后陷害她,尔后又虐待我。”
赵见昱脸色白了又白。
阮明姝只瞧出他的惧意,却没感到他有丝毫愧疚悔过。
“仅仅因为你畏惧叶家么?”阮明姝问。
赵见昱缓了缓,才道:“献则毕竟是我的发妻,她嫁来时,我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十载情深 ,我自然信她......”
“你也配说情深?”阮明姝简直要笑了,“你不是情深,而是无能,无论是为人,还是为君,都无能至极。”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赵见昱脸上闪过恼意,却又不敢发怒,只用无奈的语气道:“阿姝,这世间最难做的便是皇帝, 父皇也是有不得已的......”
“别在我面前自称父皇,”阮明姝打断他,“你纵容叶后害死我娘,是因为你发现,即使用权位逼迫她委身于你,她也从来没有爱过你。”
“砰——”地一声,赵见昱指下琴弦绷断。
“你、你住口!住口!”他浑身发抖,苍白的手指着阮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