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一事牵扯十二年前第三次北伐军大败……”
燕舟倏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底下之人。
大殿之内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屏息站着,只是有人死死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而有的人抬眸去看正中那位大燕年轻的同知。
自大燕建朝以来,这是第二位在二十五岁年纪就成为大燕八大同知的人。
这样的年轻,这样的骄傲,这样的锐气,这样的耀眼,灼灼如星光,耀耀似艳阳,义无反顾地走上第一位的道路。
第一位已经倒在大燕南北统一的路上,以死救国,只求给大燕留十年喘息的机会。
宴清第一次在朝堂上侧首抬眸,注视着正中神色镇定,不卑不亢的容祈。
在这一刻,他突然像极了韩铮,他心中一直追寻的人。
——韩公终相遇,相与济苍生。
—— ——
“找到了吗?”
“城门口可有异样?”
“就差皇帝的海晏殿没找了。”
春桃抿了抿唇,小声说道。
容宓皱了皱眉,手指捏着手中的令牌翻来覆去,那令牌上雕刻着一只狼头,毛发细腻,张口欲噬。
正是大长公主的牌子。
“城中可有什么异样。”
“这是这些日子外族人较多,到处都是寻衅滋事的人,一时间也没发觉哪里不对。”
“小春还没回来?”
“不曾。”
容宓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掉:“让人看着海晏殿,若是有异动,素来禀告。”
—— ——
“……臣特请陛下彻查当年第三次北伐军……”容祈抬头,漆黑眸色不闪不躲,倒映在眸底跳动的烛光终于在此刻莫名安静下来,“博望山一战。”
朝堂安静地近乎有些吓人。
烛光依旧无知无觉地跳动着,拉长着众人的影子歪歪扭扭地倒影在地上,就好像黑暗中站了数不尽数的人。
三十万北伐军的英魂在遥远的博望山中彷徨爬起,千里飘荡,万里徒行,随长风去,散万里云,跋山涉水,终于在今日悄无声息地来到众人面前。
官家站在案几前,目光充血,手指颤抖。
“你,你是要,博望山分明就是你……”
容祈淡淡打断着燕舟的话,认真说道:“当年博望山断粮三日,不得不强行突围,右前锋军明明已经突围成功,我们瞬间出山,可后来的大魏军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去路,冲天而降。”
“断粮……”
朝堂中有人稀稀疏疏的交谈声。
户部尚书李弥虽是五年前上去的,但一想把前前后后十来年的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只见他把‘断粮’二字放在口中来回念了几遍,突然脸色一变。
——当年前尚书柳容权明明是拨出十万粮草的。
燕舟双手按着案桌,头顶上的十二墨绿珠帘冕旒在晃动,连带着他的神情也让人琢磨不透。
“你,你确定要彻查此事。”他注视着容祈,意味深长地警告着。
曹忠的目光也紧跟着落在容祈身上,相比较官家的失态,他反而格外淡定,甚至有些事不关己的模样。
容祈只身站在空旷的大殿中,脊背挺直,身形修长,连着地上倒影的影子都在一片慌乱中镇定自若。
正中被烛火照得通亮,可四周角落却又影影重重,阴晦不定。
燕舟见他沉默,嘴角不动声色地挽起,心神一松,正准备悠悠坐回。
“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容祈跪地高声说道。
燕舟半抬着身子,神色僵硬,一时间不知道是坐还是站,目光死死瞪着下跪之人,气息逐渐沉重起来。
“臣,附议。”
还不等官家有何反应,一向在朝堂上很少发生的宴清站了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声接着一声,宛若海浪般此起彼伏,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回荡,惊涛骇浪,百尺高水,几乎压得燕舟喘不上起来。
——又是这样!
当年的韩铮为了北伐也是这样,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逼着他同意。
他只想要安安稳稳地坐着皇帝,可底下的人全都想杀了他。
为什么!凭什么!
这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红了眼,死死按着茶几,面容狰狞,咬牙切齿说道:“你,你不管……”
“陛下。”曹忠出声打断他的话,淡淡说道,“既然容同知做了选择,自然也是要尊重的,只能说人各有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