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今日她真的要离他而去,而且选在这样一个众人见证的场合,逼得他无法拒绝,没有退路。
这个时候拓跋泰觉得思绪脱离了控制,他脑海里钻出无数的场景和念头,既有二人最初相识的试探交锋,也有后来同甘共苦,逐渐情深意重……最终他脑袋里想的竟是,难为她还知道什么姜后卫姬樊女的典故,恐怕是临时抱佛脚,来这儿之前匆匆翻了几下《列女传》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笑。
今日大朝会场面沉重,御史弹劾贵妃,而贵妃前来请罪,气氛可谓僵凝,众臣都屏气凝神之际,忽闻座上天子笑了一声。
心痛到极致便是麻木,只见拓跋泰站起身来,目光放远不知在看什么,淡淡开口。
“好。”
贵妃要去修行的地方叫罔极寺,取“欲报以德,昊天罔极”之意,是一座皇家修建专门用来祈福的寺庙。
当朝请罪之后,崔晚晚第二天就要离开长安殿前往寺庙。临走前一夜,她先是把小金枝托付给了袁三娘,还有奶娘与金雪也一并送了过去。
金雪泣不成声:“娘娘不要奴婢了吗?”
“并非是我不要你,而是我需要你在这里照顾金枝。”崔晚晚微微一笑,“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丫头,你帮着袁婕妤抚育好公主,照顾好她的衣食住行,让她平平安安长大,这是件很重要的事,你能做好吗?”
金雪顿时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一擦眼泪信誓旦旦:“奴婢能做好!”
安抚好金雪,崔晚晚又对袁三娘说道:“我此去不知归期,这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她看着熟知的小金枝,露出不舍神情,“是我没有福气,做不了母亲……三娘,我在此谢过了。”说罢她深深鞠躬。
“不敢当。”袁婕妤抱着金枝,连忙请她起身,“该是我谢娘娘。”
深宫寂寥,有个孩子相伴也不错,至少能打发漫漫时光。况且这是天子亲自赐名封赏的公主,当了她的养母,将来便有了倚仗。袁三娘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安顿好身边的人和事,崔晚晚便只剩最后一个牵挂。
月上中天之时,她终于来到天子寝宫。
只见房门紧闭,里面漆黑无光,福全领着几个小黄门守在门外。
福全见她急忙迎上行礼:“问贵妃娘娘安。”
崔晚晚点头:“陛下呢?”
福全指了指房门,如实回禀:“自打下朝回来便这样……一直没出来过,也不曾喝茶传膳。”大伙儿都知道今日天子动怒,御前伺候的人更不敢擅自打扰。
“我同陛下讲几句话,你们先下去吧。”
福全招手让人都撤了。
崔晚晚上前叩门,“笃笃笃”几声过后,里面没有回应。
这是她第一次被他拒之门外。
“阿泰。”
她也不管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索性靠着门坐下来,自顾自开始说话。
“我们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其实你我都知道,再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管是太医令还是其他大夫,都治不好我。”
“与其蹉跎岁月,等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不如当机立断,让一切事情都重回正轨,你和我也去走自己早该走的路。”
若是他们没有相遇,元启死后她就出了宫,回崔家也好,四方游历也罢,总之不会再滞留于此。至于拓跋泰,相信就算没有她的帮助,他也还是会当上皇帝,接着选秀纳妃,开枝散叶。
本来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偏偏在最差的时机遇见,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么多波折。可是走了那么多弯路,他们兜兜转转又必须回到原点。
殿里还是没有回应,崔晚晚却知道他肯定在听,于是继续开口。
“我可以只有一个收养的女儿,但你不能没有儿子,更不能没有亲生儿子。你是天子,你有江山社稷祖宗基业,你需要子孙后代承继下去,否则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黎民百姓。”
“阿泰,我知道你很难,一边是治国兴邦的责任,一边是和我长相厮守的承诺,你想两者兼顾。可是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啊。俗话说知难而退,所以我想退一步。”
“可是我的退步,不是说从此当个宠妃,不然与从前有何不同?正是因为爱着你,我才不能像对待元启那样对待你,更不能让自己做违心的事,哪怕是装得贤惠懂事一些,我也不愿。”
“其实我试想过大度一些,与旁人分享你的宠爱,后宫那么多嫔妃,我老是霸占着你……可是我那么小气,劝你临幸其他嫔妃的话我说不出口,更做不出把你推给别人的事来。我就想郎君属于我一个人,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