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笙那时大概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就算是平日里软弱,苏氏又有诸多把柄握在太子的手上,但也保不齐苏笙昏头的时节能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早知道他就该再等上几日动手,也不用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朕瞧她是失心疯了。”圣上站起身来,俯看太子的眼睛,神情不见厌恶,但也没有什么怜悯这姑娘的意思,“她说要削发为尼,不愿嫁入东宫,三郎说她岂不是可笑?”
太子知情,当然晓得阿笙该是被自己的莽撞吓得不行,但是又不敢到御前告状,只能请旨出家,然而太子虽然平日对待侍御有种种说不出口的爱好,但对尼姑并无什么兴致,他最爱女子那一头乌发,阿笙不过是一时羞愤,日后他想些法子,总能劝得回来。
“苏氏一时失言,阿耶罚她也是应受的。”太子大着胆子同圣上对视了一瞬,随即又低下头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缘故,他总觉得阿耶的身上似乎也沾染上了曼陀罗花的香气。
天子面上平静无波,“既然三郎也这样说,那就叫主持训诫她几日,好好定定她的心肠,朕闻慧明法师处供有舍利子,就叫她到那处祛一祛身上的邪气。”
……
然而此时此刻,那个被人称作是失心疯的姑娘却正捧了一本佛经坐在榻上抄写,她的手指并拢,微微搭在笔上,抄写得又好又快。
宋司簿已经叫人把静室重新洒扫过,又让厨房送了热水过来。
能在佛寺之中以玫瑰入浴是件极奢侈的事情,即便是东宫的侍妾也只能以清水涤身,更不要说苏笙现在还是被禁足的待罪之身。
苏笙不关心宋司簿一个小小的内廷女官是如何让厨房如此俯首帖耳,只是见她身上似乎多了几处伤痕,叫藏珠拿了些金疮药和活血化瘀的药物给她。
那些是圣上后来让御前内侍赐给她的,但是她身上的伤并不重,根本用不上这许多。
当苏笙抄完了第一卷 佛经之后让人拿到窗下晾干时,那水也已经放好了,宋司簿从元韶那里隐约知道圣上大概是幸了苏氏,苏娘子连晚膳也没有用就要歇下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宽慰眼前的姑娘,只是默声服侍苏笙入浴,她见到那曼妙躯体上的青紫伤痕还不是十分吃惊,但是等那臂上一点意料之外的殷红显现在她面前时,宋司簿才是真真正正地被惊到了。
“娘子……”
她欲言又止,苏笙却洞察了她的心思,笑着问她道:“司簿,怎么了?”
宋司簿垂下眼眸,暗恨内侍监怎么这么不靠谱:“我以为您在宫中这么久,是应当学会顺从圣人心意的。”
“圣人的心意便是如此,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苏笙踏入浴桶,满盆漂浮的玫瑰花瓣泛起了涟漪,她反问道:“难道我一个弱女子,可以违逆陛下的意思吗?”
宋司簿现在有些探不清圣上的心意,她虽然没能护住娘子,但是圣人最终不还是……得到了一亲芳泽的机会吗?
“奴婢私以为,娘子您在圣人心中总该是有些不同的。”
苏笙却不是这样想的,但是宋司簿是圣上派来的人,她也不能这样同宋司簿争论,只是掬起了一捧水往身上倒去,“司簿说的是,我是圣上钦定的太子妃,圣人自然待我不同的。”
第23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宋司簿怔了一下,但随即也就撂开手了,不再询问。
圣上的心意,不就是想要她好好地活么?
内侍监还担忧苏四娘子寻死觅活来着,现在看来,不用她严防死守,苏笙也是不会自尽的,她还省去了一番口舌与工夫。
“娘子能想得开是件好事。”宋司簿拿了澡豆替她匀开,这都是苏氏秘制的滋养香方,英宗贵妃存留的那些东西已经由内侍宫娥整理好了的,这些秘制的香方乳膏也经过太医的查验,捡了一些可靠的送到了千秋殿来。
苏氏在女子的身上确实很能钻研琢磨,从头到脚都有不同的护理方法,苏良娣如何她不知道,但是苏四娘子梳发是从来不用假髻的。
然而用真发梳头本来就不如假髻方便,还要加上日常的护理,花在这上面的工夫与银钱无法计量,宋司簿也渐渐能理解为什么英宗在世时锦绣殿的花销如同流水一样。
像是苏笙的头发是隔两日一洗,还要与沐浴分开,每次濯发时都要万分地小心,先是用篦子将头发一点点通开,舒活头部的经络,再取了豆面在发根处温柔有力地按摩滋润,等到洗完之后把发丝擦到半干,还要再换新篦子抹上香膏,确保把那滋养人的香药从发根涂抹到发梢,等到头发完全阴干,再用玫瑰的精露混上“没药”,梳髻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