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似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凉意一点点渗进了骨头缝里,他知道,音音是将过往的恩怨都一并抛了,却也对他关上了心门,她看见他,下意识的是防备。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良久,才一点点将心里的酸涩压下去,将昏沉的小姑娘抱上了床。
床上的人手脚冰凉,微微蜷起了身子,江陈在床边站了一瞬,忽而单膝跪在床边,将那双小巧白皙的脚放进了怀中。
音音醒来时,外面青蓝的天际被一点点蚕食,已是透出晨曦的光。她额上覆了凉丝丝的巾帕,身上的锦被松软的包裹,让她轻轻喟叹了一声,脚趾微蜷了蜷,却忽而觉出一丝异样来。
她脚下是一片温热,紧实有弹性,让她下意识便沿着那紧实的纹路,轻蹭了蹭,好分辨这触感的由来。
忽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了那只不安分的脚,男声带着晨起慵懒的暗哑,提醒:“别动!”
音音方才那点子迷蒙散了个干净,一下子坐起来,寻声看去。便见江陈正靠坐在床侧,微闭了眼,一张侧脸利落又清俊,每一笔弧线都精致到完美。
他胸前衣襟微敞,漏出一点冷白的肌肤,有一截锁骨,若隐若现。
音音一双脚,便被他捂在怀里,被他肌肤上的温度妥帖的温暖着。
她愣怔了一瞬,才意识到方才触碰到的是什么,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急急往回抽脚。
不妨抽的急了些,一抬脚便踢在了他的下颔上。咔嚓一声,听的她心惊。
江陈这下,是真的清醒了,他闭了闭眼,压着薄怒,一字一句:“沈音音,你……”
可最后,那声音却拐了个弯,问的竟是:“可还发热?”
音音面上浮起薄红,轻轻摇了摇头,她脚上,似乎还有他肌肤上的余温。
男子没再言语,只起身轻弹了下袍角,迈步往外走去。
小姑娘松了口气,方才的一点尴尬渐渐散了。她将那双圆润白皙的脚缩进棉被,微抬身,去够床尾的袄裙。只低头的间隙,忽而瞥见自己身上的水红中衣,低低“咦?”了一声。
她明明记得,昨天自己着的是一套素白中衣。
小姑娘的嗓音带着羞赧的薄怒,对着门边挺拔的身影,微提高了声调:“江陈,你……你给我换的衣服?”
那颀长身影在门边顿住,耳根透出一点红:“是,你……昨夜中衣被茶水浸湿,若是不换,会寒气入体。”
他声音是平静的微哑,可想起昨日旖旎光景,手下嫩滑肌肤,不由微微发热,耳根那点红晕一点点蔓延,染红了整个耳朵。
音音微拢了下中衣,从胸口看进去只见了自己海棠色的肚兜小衣,她满面的红晕,抬手就将软枕扔了过去:“你……不知羞!”
江陈背影依旧是沉稳平静的挺拔,只轻咳了声,低低道了句:“又不是没见过。”
这一句话,勾扯出许多陈年的记忆,那时他呼吸灼热,那双幽深的眸子,也曾一寸寸刮过她的肌肤。
“你……你出去!”音音抬手捂住脸,一句话不想再跟他说。
她歇了一上午,喝了碗风寒的汤药,至午后,便觉得身子利索了不少。
歇在家里,同江陈抬头不见低头见,音音想起今早一幕,便觉恼羞,干脆去街角摆摊写信了。
今日面摊的李婶子和气的很,看见小姑娘,主动招呼道:“姑娘,这边坐,这处遮风。”
她刚坐下,笔墨还未铺开,却见王六领了一群人,呼啦啦围了她的小摊子。
王六气喘吁吁,见了她,满面堆笑:“姑娘,你瞧,街头那孙秀才往后不再代笔了,这一堆人等着写信,也寻不到个有学问的,我便给你引了来。”
说完大手一挥,指了那群人道:“写信,都找沈姑娘写信!”
音音一时忙起来,一壁研磨。一壁抬头道:“孙秀才如何不代笔了?”
王六挠挠头,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道:“他……他忙着呢,私塾里的学生还等着他授课。”
王六口中忙到抽不开身的孙秀才,却紧蹙了眉头,正从街头往这边走。
二十出头的男子,有些书生气的清秀文弱,戴着青布幞头,越走越急。
今日这王六冲进他的铺子,抬手就拔掉了他的幌子,还威胁再不让他在这榆叶镇代笔。临走,却忽而又折回来,没了方才的凶神恶煞,不情不愿道:“我们大哥说了,不能恃强凌弱,喏。拿着这银子,顶你一年代笔的收入了,算是补偿,往后,你停笔一年,便补给你一年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