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目光微动:“你说。”
桓煊道:“毒是何时下的?”
太后笑道:“解药已给你,问这些事有何用。”
桓煊道:“儿子只是不解。”
“罢了,”太后从榻上坐起身,“你我母子,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顿了顿道:“是她入宫辞行那日,在你父亲寝殿中用了点糕饼菓子。”
桓煊点点头:“原来如此,太后果然好手段,连萧泠那样警觉的人都着了道。”
太后微微一笑:“我毕竟是你们的母亲,她的防备心难免弱一些。”
桓煊接过药瓶,拔开软木塞,只见里面装着半瓶朱砂色的小药丸,每颗只有红豆大小。
他倒了两颗出来,在掌心滚了滚,若有所思道:“她是重情之人,想必也不会提防我的亲信送去的药。”
太后脸色一僵,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笑容,仿佛他在说笑话:“莫非你怀疑这药有毒?”
桓煊不说话,只是目光如刀地看着她。
太后面露愠色:“你若不信,便找条狗或找个人来试一试,看看究竟有没有毒……”
桓煊打断她道:“不必,我试就行。随便找个未中毒的人来,自然不会有事。”
太后神色一凛:“你……”
桓煊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要将掌中的药丸往口中送。
太后忙拉住他的胳膊:“不可……”
话音未落,她便知自己露出了马脚。
桓煊将掌中的药丸倒回瓷瓶中,塞上木塞:“我没猜错吧?太后给我的解药才是致命的毒药,已经中了那种毒的人服下此药,只会更快毙命。”
皇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与她只见过几面,无冤无仇,为何要置她于死地?我不过是为了逼一逼你,免得你做错事罢了……”
桓煊道:“我也想知道太后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他冷冷地看着她道:“太后将下了毒的经卷给她时,桓熔还是你的好儿子,难道太后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他日可以用萧泠的性命胁迫朕?”
皇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了一下,他在说出“朕”字时,她莫名感到了一种慑人的压迫——来自权位的压迫。
她皱起眉,厉声道:“这都是无稽之谈!我给她那卷经书,不过因为那是你长兄的遗物,我留给她作个纪念罢了。”
桓煊道:“若非是长兄的遗物,她也不会打开。”
皇后道:“就算她已经中毒,若我真要她死,只要不拿出解药即可,又何必多此一举。”
桓煊道:“一来,毒下在经卷中,与服食自有不同,太后不知道她看过多久经书,接触的毒物是否足以致死;二来……”
他掀了掀眼皮:“太后想要我亲手害死她。”
皇后勉强笑道:“我为何要这么做?若她服了你给的药立即毙命,三镇说不定会反,于我这大雍太后有何益处?”
桓煊道:“太后何尝在乎过社稷和百姓?你知道若是拿出解药,萧泠安然无恙,我即便登基仍然可以让位佯死去河朔找她,你大费周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二来,萧泠若死在我手中,三镇动荡,我无法坐视不理,到时候这皇帝不想做也得做下去,还要与萧家的军队兵戈相向。”
皇后道:“若真如你所言,你必定不会放过我,于我有何好处?”
话虽如此说,她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额上也冒出了细汗。
桓煊凝视着她的双眼道:“因为你只想害死她,折磨我,并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好处。你对桓氏只有恨,你也不关心社稷和百姓,无论三镇覆灭还是桓氏覆灭,你都乐见其成。”
他顿了顿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太后一定要她死?”
太后沉下脸来,她的脸还是那张脸,但已似变了个人,就像揭下了一副面具,面具下面空无一物,只有恨。
她忽然一笑:“你果然是来克我的,不料到头来最了解我的还是你。”
她盯着儿子的双眼:“其实四个孩子里最像我的还是你。”
桓煊只是一哂。
太后一字一顿道:“我要杀她,因为她不该活着。”
她眼中的恨意似要凝聚成毒液流淌下来:“烨儿本是天之骄子,若没有遇到她,他一生都会生活在光辉荣耀中,定能成为一代明君。烨儿为了她不惜舍弃储位,忤逆母亲,最后又为了她丢了性命,他孤孤单单地躺在地下,凭什么她可以逍遥自在?”
仿佛有一只利爪撕扯着桓煊的心脏,长兄死后,他的绥绥何尝有过一日自在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