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伸手解了布条,扶夏竹悦起身紧紧挽住她的手臂,小声嘱咐着:“来,老奴引着您,咱们走罢。”
夏竹悦心如擂鼓,腿脚有些发软,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回忆房内的布局摆设,默数着脚下的步数。
估摸着走到了八仙桌边,她故意步子跨大了些许,果然脚尖儿碰到了桌腿,
她深吸一口气,趁那婆子不备骤然发难,奋力挣出一只手来抄起桌面中央的铜制小熏香炉,狠狠向那婆子砸去。
只听“嘭~”的一声,有什么轰然倒地。
另一只手臂也脱了钳制,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急急伸手掀了盖头朝地上望去。
只见那婆子委身歪在地上,额头破了一大块,眼见是被砸晕了过去。
她不敢耽搁,拔了口中的布巾,扭身往外跑去。
泪水止不住地滚落腮边,她提着裙摆飞快地奔跑着,直直往父亲的书房奔去。
还没跑几步便远远瞧见夏老爷在前边的石板道上,正往前院的宴会上去。
“父亲!”
夏竹悦哭喊着:“父亲救我!”
她加快了脚步,一颗心跳的飞快,几乎要从的嗓子眼儿蹦出来了一般。
她飞奔向夏老爷,跑得太急,脚下一滑险些要扑倒在地。
夏老爷伸手托住她,略带责备,“哪里有些许闺秀的样子,如此疾行做什么。”
“父亲,夫人她,她要将我嫁给傻子。”夏竹悦泪如雨下哭求着:“您救救我。”
夏老爷托着她的手臂微微一僵,面色有些许凝重,“先起来罢。”
夏竹悦见他这般反应,一颗心往下沉了几分,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他:“您.知道此事?”
“悦儿啊。”
夏老爷扶她起来站好,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自古婚嫁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既是你嫡母为你定的亲,你便嫁吧。”
“父亲!”夏竹悦急的不行,拉住他的袖摆:“那是个傻子……”
“住口!”
夏老爷拂开她的手,低声呵斥道:“那可是知州大人的嫡出公子,配你绰绰有余。”
“父亲……”
“好了。”夏老爷似乎也不想闹的太僵,语气温和了下来:“前院还有贵客耽搁不得,你别再闹了,去吧。”
说罢,夏老爷不再理会她,一挥手,随侍的小厮便来拉夏竹悦。
夏竹悦甩开小厮的手,几步追上夏老爷:“父亲这么做,是拿我当垫脚石了么?”
夏老爷闻言停下脚步,嶙峋消瘦的肩膀缓缓转了过来,阴骘地看着夏竹悦,“替你妹妹垫脚,是你的福气。”
“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夏老爷轻笑,“若能令你不再纠缠,告诉你也罢,你并非我亲女,不过是你娘带进来的野种罢了。”
猛然听见这话,夏竹悦如遭雷击,不禁踉跄后退了几步。
夏老爷背起手掌,“你老实嫁去知州府,也算是报答我多年的养育之恩了,左右我多给你备些嫁妆,让你好过一些。”
“我不信,若我不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隐瞒这么多年?”
夏老爷嗤笑一声,俯身贴近她,“我堂堂江汉首富,纳个带球的官妓,若不是我播的种,岂不沦为笑柄?”
一番话令夏竹悦骤然失了力气,颓然逶坐在地。
许是得了消息,两三个婆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扑跪在夏老爷脚下,“求老爷恕罪,奴婢们办事不利。”
“没用的老货。”夏老爷斥责道:“快些带走,再出岔子把你们全撵出去。”说罢不再理会这个烂摊子,阔步往前院儿去了。
待夏老爷走了,婆子们一拥而上,从地上拽起夏竹悦往角门拖去。
夏竹悦像个破烂瘫软的破布娃娃一般,失了求生的意志,任凭摆弄。
她短暂的一生,仿佛就是个笑话儿一般,她的妹妹不是妹妹,她的嫡母不是母亲,甚至她心中最后的倚仗,她的父亲,竟也不是她的父亲。
仅仅一瞬间,她便从江汉首富夏府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了一个无亲无故,人人巴不得她死的孤儿。
恨意似藤蔓一般自心底滋生,由泪水浇灌着,野蛮生长,缠绕上她那颗本算赤诚的心。
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紧到她觉得痛,痛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忽地,静静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一片一片,再也无法复原。
夏竹悦的眸中渐渐有了神智,她忽地开口道:“嫂子们,我想通了,我愿意去知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