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寄眸光渐深。
镇远候夫人安氏如此狠心,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这也是她认下的亲儿子所出的长孙,而不是他这般鸠占鹊巢的眼中钉。
裴寄思忖片刻,沉声道:“这般看来,我所打探的还不如晚晚所知详细。”
苏晚倏然抬眸看他:“你今日出门是为了此事?”也是为这件事才又勾起了镇远候府的往事。
闻言,裴寄顿住,手指轻点了点桌面,低低应了一声“嗯”。
语罢,他眼中神色有些意味不明,又低声问道:“晚晚为何要帮那个背主的丫头。”
苏晚笼在宽袖下的手指捏了捏袖口,随即垂眸自嘲一笑:“你信不信,若是今日念荷出现在铺子里,而苏清之后在镇远候府出了什么差错,李姨娘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李氏惹不起镇远候府,她就是唯一的宣泄途径。
就如同以往,每次她带着苏清一同赴宴。苏清好攀比,时而得罪贵人,受了委屈。回府时李氏知晓了,一边派人去贵人府上替苏清道歉,而另一边则会变本加厉的加诸到苏晚身上。
然而苏晚从不在意,此后的赴宴苏清惹祸,她仍是冷眼旁观。
这一次,纵使她亦是不在意,想要袖手旁观,可她不愿意牵连裴寄。
“我信。”裴寄起身,走到苏晚身侧,沉声问道:“裴安一旦缓过劲来,仍不会放过你我,你可知道?”
低沉的男子声音迫近,苏晚动了动唇:“我知道。”
“既你知道,可会劝我虚与委蛇,不再科举。”
苏晚未加思索便应声道:“当然不会。”
“我亦然。”裴寄幽深的眸子注视着苏晚,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你不需要将就自己。”
“我……”苏晚想说我没有,可这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有。
她讨厌李氏和苏清,或者说,是恨。
也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你不需要将就自己。
不知怎么的,她顿时鼻头一酸,匆忙垂头掩去眼角的泪意。
裴寄低头注视着眼前女子乌黑的头顶,却瞧不见那双氤氲的杏眼。
他伸出手轻轻揽过女子纤瘦的肩,只轻声道:“我问过行川了,就算牌位未迁至云安寺,也可以在寺内为亡者点一盏长明灯,十日后,我陪你去云安寺?”
苏晚的头轻轻顶在男子的下颌,闻言怔了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
次日,苏晚再去铺子时,便从周掌柜处得知镇远候府得子的消息。
苏晚心底稍一思量,想必这消息是从苏府传出来的。
这时恐怕已经传遍京城。
想来不论是镇远候府还是苏府,此刻都无暇顾及她和裴寄二人。
苏晚轻舒了口气,又忆及昨日本该是裴寄高中的好日子,却被这些杂事冲淡了喜意,遂抬眸问周掌柜:“前些日子铺子里是不是进了些新布料。”
周掌柜正在柜台前拨算盘,一听到苏晚问话,捋了捋胡子,点头道:“过几日便是入冬了,前几日正进了些厚实的布料,还有上好的棉花和皮子。”
苏晚略一思忖,道:“那便给铺子里每人备上一件冬衣,王妈和平儿也准备上。”
“唉,好。”周掌柜一听要给每人安排衣物,心下也有些高兴,又提议道:“我再让我家那位给大小姐姑爷各备上件皮裘。”
苏晚微微颔首:“好。”
——
几日转瞬即逝。
林氏忌日的前夜,苏晚听着耳畔平稳的呼吸声,久久不能入睡。
迷迷糊糊间,她隐约听到了“笃……笃……”的木鱼声音。
她似乎闻到了清浅的檀香味。
苏晚顿时灵台清明。
她这是,又做梦了。
入目是一片漆黑。
门外好似有人问:“夫人,候府派人请您回府,您看?”这声音隐隐有点耳熟。
“不必了。”
苏晚听见自己低低的声音。
随后又是一阵敲击木鱼的声音。
苏晚这才发现,这“笃笃”的木鱼声,是由她手下发出的。
梦里的她正在闭目诵经。
门外又响起了劝说声:“夫人,清姨娘已经诞下大公子了,您该回去了,总不能留在这里一辈子。”
门内没有久久没有回应。
须臾,一阵叹息声传来,紧接着是远离的脚步声。
这时,苏晚倏然想起上一次的梦里,裴安让她到云安寺为苏清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