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知那会儿的想法幼稚至极,他是皇帝,纵是败了,也会选择玉石俱焚,有血性的男人谁会给女人当宠?
那晚爹爹回来了,身上沾了更多的血,他说他失算了,可能要输了,傅家怕是完了。
突然说着话就嘴歪了,手和脚也抖了起来,谁也不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宫里风平浪静,我很久以后才明白,有人一直在爹爹的饮食中下药,不为取性命,只为坏了他的神志,引发痼疾。
“......过了一个月我临盆了,娘来宫里看我说爹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外孙,取了个小名叫虎儿,一直念着虎儿虎儿,他没有等到我坐满月,娘说那一天她从宫里回去给爹爹说起外孙,爹爹激动极了,挣扎着要起身,血气涌上了脑子,他终究没有见到外孙。”说到此处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流出。
“没有对错,只有输赢,我不过是男人的一颗棋子,我什么时候怀孕他都计算好了,之前不过是羽翼未丰,他知道爹爹的弱点,我有了孩子,眼前首要绊脚石便是裴严,爹爹就会把大半心思用在裴严身上,而他借机空出手做布置,十个月足够了,三方对峙,各自为攻,图穷匕见者必先溃,就因为显儿,爹爹做了那个沉不住气的......
可怜爹爹最后连扬幡摔瓦盆的都没有,原想指着外孙,谁想傅家败了,我那样求她们求她们,就是不放我出去。
娘无奈之下承担了一切,自古哪有妻子执幡引柩的,我对不起爹娘......我大不孝!我这点子姿色能怀上显儿已算施恩,还敢奢求什么。”
海嬷嬷递过去擦泪的帕子,自己也擦着眼泪:“可好歹也得为三殿下争一争啊。”
德妃拭干泪,眼睛已哭肿,“争不来的,我只求他平安长大,做个富贵闲人。”
海嬷嬷还想劝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吩咐人点上安息香,伏侍安寝。
第13章 君子有不战+采采流水^^……
皓月当空,夜深阑珊。
昌明殿灯火通明,人语咿唔,还在议会。
襄王和户部尚书以及中书省二宰执,御史台大学士,五人坐下首紫檀雕龙太师椅中。
皇帝坐在御案后头的金龙宝座上,二十五岁的隆兴皇帝已蜕变成渊渟岳峙的男人,一袭霜色阔袖祥云龙纹常服,束发玉簪冠,气雅质润,如金如锡,坐在那儿始终端方不苟,身线如琢如磨,眉目间亦有九五之尊不可触犯的威严。
只为一件事,日前剑南节度使邢全上了一道奏疏,行楷一百零五行,洋洋洒洒华章翰藻,例行请安之后,是大段赞美盛世明君的溢词,然后声情并茂的诉苦,倾诉蜀地势力复杂,水深龙多,族群各自为营,常年攻伐夺地,哀戍藩之艰难,最后请陛下予降天恩,敕封自己为蜀王,以威慑各势力,云云。
一石激起千层浪,白日朝会已几番舌战,此番夜间宫禁后留下的皆为力主削藩,极得皇帝信重的人。
一个白须的官员侃侃说:“先帝元和十四年三月,武宁节度使邢周过身,无有嫡子承袭爵位......”
本要趁机收回徐、濠、泗、宿四州的军政民务,钦命了巡按使团,谁知未过长江,遭了水匪暗算,全员覆没,船也沉堕了,一行官员护兵近百人至今躺在江底。
后先帝又陆续派了知州、都尉、抚军,改行陆路,意在徐徐图之,以水滴石穿之功收复军心和庶务,增派了神武卫护送至官邸。
谁想没过几日,爆发了武宁军哗变,一夜间踏平几个县郡,上街屠戮民众游行示威,合围了州府,几个同僚皆死于乱刀下,被枭首于城墙,尸身也惨遭践.踏,剖心抽肠,剥皮裹草,先帝无奈,只好妥协,下旨命剑南节度使邢全暂代武宁事务,平息干戈。
另一个也拱手道:“陛下,当时臣就谏言邢全一人身兼两地节度使,如猛虎添双翼,其患无穷!臣言奏两地甫合并,一时难免肘腋生臊膻,其下必有龃龉,应趁其根基未牢固、人心不全之时,联合京州和河东十三万守备军围剿,斩草伐根,以割肉断腕,消祸于未萌。”
先帝顾及苏杭百姓安危,当场否决,臣又言,可不动炮火,只围之而困之,断其供给,先帝还是怜悯百姓共苦,迟迟不忍决断,拖了一个月没议出结果,恰逢大矢人进犯,玉门关狼烟四起,河西四郡岌岌可危,辅国公赵沅成和安西候张固战死,只得遣半数守备军支援。
先帝内外交困,日渐病入膏肓,国家陷入危难,也只能弃车保帅,安抚内而攘外,以图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