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这两日病得水米不进,葬礼全由四喜和王氏操持,毕竟是同床共席几十年的人,为他生儿育女,洗手作汤羹,一朝没了,竟觉抽筋拔骨一般,内外交困,以后的人生也变得苍白无趣,没了奔头。
今日葬礼强撑着起来,被丫鬟扶着到灵堂对着棺椁悲痛欲绝,哭了一阵,外头传:“陛下到,贵妃娘娘到——”
吊唁的人跪道两旁辟出御路,皇帝和定柔踏步迈入灵堂,家具物什被挪走,厅堂变得宽阔许多,停着一座梓宫,上用的金丝楠木,棺前悬着白布揄绞,画雉为饰,设着一张黄梨木四方大供桌,中间奉着紫檀大牌,上书“先考奉天翊运推诚保顺一等靖国公慕容槐公鼎言之位”,一对儿臂粗的白烛火苗灼灼,琳琅满目的供果,鼎炉里线香染了一半,孝子孝女们披麻戴孝。
定柔挺着笨重的肚子曲膝,对着灵位磕地,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默默开始饮泣。
皇帝拱手作揖,鞠了三下。
温氏双眼肿的如胡桃,只剩了一条缝,怕女儿哭坏身子损伤了龙胎得不偿失,忙不迭来扶,口中:“儿啊儿,你身怀龙嗣可不敢如此哭,你爹临走再三嘱咐要护好了你。”
定柔决然推开她的手,继续吊孝,哭了好一会子,皇帝强行将她架起来,往偏厅去休息,转眸间墙角一道冷冽的目光,皇帝回头看去,那女子一袭素白衰衣,头上戴着生麻孝巾,一双泪湿的眸子仇恨汹涌。
未时三刻大殡。
漫天白幡迤逦着丧仪长队走在长街上,浩浩荡荡往城外行去。
陵寝几年前已建好,皇帝令工部仿照亲王的规格,地宫,宝券、享殿、重檐歇山,风水墙,极是豪华庄严。
这位叱咤四朝,现今赫赫有名的国丈爷,享年七十八岁,最终儿孙满堂,寿终正寝,死在了富贵乡。
却也最终没有如他名字那般,擢登槐棘,负衡据鼎,成为经国之良辅。
五七过后,应天门外贴出一张血书告示,竟是贵妃蘸血写下的断义书,寥寥几句写尽了悲哀,此后慕容贵妃与慕容一氏割恩断义,再无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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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鸣啁,烈日炎炎。
襄王下了坐辇回府,忽觉鼻端一热,忙急走了两步,低头扶着石麒麟,一股殷红的热液淌流出来,浇湿了一方青石,淋淋漓漓不尽。
第185章 襄王有梦 襄王有梦,神……
端午临中夏, 时清日复长。
各宫挂了艾草和菖蒲花,尚工局做了辟阴邪的五谷香囊,安可和安玥各得了一个, 小臂缠了五色丝线璎子, 今日节庆歇课一天,小姐妹俩像注了新血, 精神焕发,叽叽喳喳不停, 早早起来“沐兰汤”, 挑选了最称心的首饰, 画了一个桃花妆, 贴了珍珠钿,捧着菱花小镜左问右问母亲俏否。
绮纨之岁的小姑娘愈发爱臭美了
汀兰双姝, 谁人不知宫中一对并蒂仙葩,越是大了越是出落的灼灼其华,一个是静容婉约、窈窕含胎的夭桃, 一个是明眸善睐、姌袅玲珑的秾李,皇帝珍爱的如珠似宝。领出去一晒, 引得青年才俊争相看, 上次越国公府老太君百岁寿诞, 太后带着皇女们去赴宴, 小姐妹俩走在一起, 少年郎纷纷围在游廊抢看, 推搡中不知谁踩踏了谁的蹄子, 竟恼了,大大出手,劝架的稀里糊涂卷了进去, 打成了一窝蜂,把太后凤驾都给惊来了。
小姐妹俩也去看了,少年们一个个鼻青脸肿,嘴角挂血,眼窝乌黑,这厢握着纨扇遮着半张面,险些没忍住笑。
回来的路上太后直训她们不厚道。
安玥夜里钻进母亲的被窝,把皇帝老子爹撵到了外殿,贴着怀娠大肚的亲娘,捂着脸羞说:“娘,谢谢你给了我一副好皮囊。”
定柔含笑摸着她的头发,不厌其烦说着,“观古昔所称颂者,皆有其德行纯美......”
安玥嘟囔了句:“知道了嘛......”没多会儿呼呼睡着了。
定柔侧卧着打起一柄小扇轻轻摇着风,小女儿睡相安静,额前的留发疏疏遮着眉毛,让她忆起了自己小时候,师傅在凉簟上打坐,她窝着玩耍,不小心睡着了,像个小猫蜷缩着,师傅怕她热,捡起扇子不停扇着,生怕她长了痱子。
小女儿除了一双眸子,与母亲的睡相都一般无二,可儿恰是眼睛像了九分,鼻子小嘴肖似了外婆。
玥儿近来也喜欢来亲近她了,年初的时候母女俩生了一场不愉快,定柔后来反省,源自母女之间早生了嫌隙,多年在心中酝酿成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