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满天满地的红光潋滟变成了大漠的箭雨血海,耳畔清楚的打杀声,飞溅的红珠染红了垂枋,连雕栏画柱也成了血色,咽中突兀地冲上一股腥咸,呛到了鼻中,摸出帕子揩了揩,醒目的红黑。
李氏和平凉候在正厅商议着聘礼的事,外头传来惊呼:“少爷晕倒了!”
皇帝散了一个议会接到便衣的禀报,几名太医刚去了陆府诊治,用了药,得了口谕召昌明殿回话。
郑太医拿出方才试毒的银针:“臣下试了昭明公子吐出来的血,虽针无变化,但隐约有霉酒的气味,全身红疹水泡,与天花之症一般无二,这是蜑人的手法,与襄王爷同出一源,乃是岭南山中一种以稻花蜜为食的红翅蜂蝥,却不是螫针的毒液,而是其关节处分泌的一种,用来对付天敌的,吸入即可中毒,混在酒中即可掩饰了过去,毒理是让人的肝脏衰败溃烂。”
皇帝捏了捏眉心,叫来陆府的侍卫问了一番,那厢答一直盯着陆府,一概馔饮都经太医查验,昭明公子近日见过一些旧友,还到近亲和承安伯府几次赴宴,所食用之物也查验了才上桌,究竟怎么中的毒,不得而知,这手法太诡异了。
皇帝问:“可有法解?”
郑太医道:“这毒性烈,五六日可伤了人命,虽症状来得急但却是有法子解的,臣有过耳闻,解毒的正是那螫针的毒液,以毒攻毒,只是这红翅蜂蝥,恐短日之内无法寻到,从岭南到京快马加急也得半月,根本来不及。”
皇帝鬓边紧似一阵的痛,千防万防,陆绍翌还是遭了暗算!
他若死了,我和定柔岂非一辈子背负着愧疚。
不过一两日,陆绍翌的病情每况愈下,太医们用尽了法子,悄悄叫来妙清师太试了几次,结果药石无灵,呕血加重,渐渐显出了下世之相,却是不得不告知定柔了。
陆府的喜事也告终,定柔领着安可步入琅嬛居的时候下人们正在拆喜字灯笼和彩绸,有人小声嘀咕,侯爷已命人准备棺木,喜事将变丧事,公子还不如留在大漠呢。
里间传来李氏呕心抽肠的哭泣:“儿啊.....我的儿啊......九死一生,没有折在边关,却伤在他们的阴谋诡计里了......儿啊,活活要了娘的命!让娘替了你罢......只要你活着,你喜欢谁,想要谁,娘都把她奉若祖宗......”
安可投入母亲的怀,泪花湿了衣襟。
掀帘步入,转过绢画屏风,这里仍是旧时的摆设,帘幕、床帐,一桌一椅还是定柔在时的模样,陆绍翌往漱盂吐了一口黑血,捧着漱口茶含了两口,吐出变成了鲜红的,大口喘息,嘴角沾了血渍。
定柔眼眶灼如火烧。
陆绍翌抬头看到女人和孩子,顿时湿了双眼。
安可唤了一声:“父亲。”
定柔缓缓走近,泪水滚落腮边:“昭明哥哥。”
陆绍翌对母亲说:“我想和她们待会儿,求您了。”
李氏点头如捣蒜,只要你撑着这口气,母亲无所不应。
陆绍翌深深望着挚爱的女子,唇角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对她说:“没事,只是旧伤复发,养一养便好了。”
定柔伫立榻前,紧紧咬着唇,泪雾一遍遍模糊了他的脸庞。
陆绍翌想握一握她的手,那香软滑腻的小手,梦中渴求了千遍万遍,到了这时,含笑问她:“若有来世,你不会再选择我了,对吗?”
定柔心如刀攒,却是无法欺他骗他,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陆绍翌没多会子陷入了昏迷。
定柔守了半日,安可执意要留下,陆家这般光景,作为唯一的骨血,无人会把她怎样,定柔惦记小宗时,想着明晨再来,是以先回了妙真观。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小宗时离开母亲大半日并没有闹,蜷缩在摇床里睡的香甜,定柔回来的时候还呼呼打着睡鼾,口水流出一小片。
定柔心绪难宁,见儿子不醒,坐到窗下小榻望着天际出神起来。
不知何时闻得一只飞鸟振翅,疾若流星电光楔入窗棂,崩起零星的碎木屑子,定睛看去,竟是一把短矢,扎了几层厚厚的鸟羽,携一张折叠的纸团。
定柔看了看四下,几个宫女恰不在屋内,两个嬷嬷在二院帮师姑缠纬线,她迟疑了片刻,解下来看。
熟悉的笔迹。
“后山松林,有事等你,勿来人跟随,四。”
她反复琢磨那一笔一画,确定是四哥无疑。
揣上纸团到外头吩咐了宫女几句,从厨房后门出来,走了几步,羽林卫持戟立在那里,三步一岗,守备森严。“娘娘要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