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闱放榜的时候,金林城人潮涌动。
张烈逆着人群回府,入门便跪谢了自己的父亲,张文墨。
张文墨手有点抖,扶着他坐起来。他在朝中也听闻了不少,叹着气拍了拍张烈的肩膀。
张烈低着头,说:“爹,咱们与张府,分家吧。”
张文墨瞪大了眼,站起身来说道:“那可是你亲爷爷!”
张烈没抬头,依旧是那副模样,突然笑了一声,紧接着大笑,说道:“爹,您口中所说的亲爷爷,让我去荔城做县令!”
“不、不可能,你可是榜眼!”张文墨拉着他的肩膀,这才发现自己的庶子,肩膀竟如此单薄。
张丞相混迹朝廷多年,饶是找不出文乐和孙煜儿的岔子,也明白这后头有傅骁玉的手段在。
傅骁玉被打了板子,在皇帝面前受了冷眼,不用他出手。可他那个庶子生的种,庶子中的庶子,竟能得榜眼。
张丞相在殿试上寥寥数词,就说得皇帝看这消瘦得如同有些病态的榜眼不喜,甩手一个官,像是在打发一只狗。
下朝,春闱的众人拥托着状元出宫,张烈这个榜眼站着,看那砖红色的宫墙,又看了眼朝中大臣的互捧,心里只觉得荒谬无比。
苦读十年,又面临殿前换人的风波。
张烈拖着病躯得了榜眼,却依旧被贬斥到遥远的荔城做一个小县令。
世道无常,这是张烈小时候就知道的。
原来更苦更大的坎,永远在后头。
张文墨撑着桌子,摇着头不可置信。
他不信他爹爹竟那么狠心。
庶子难道就不配与他同朝?
张文墨紧闭着眼,说:“李氏今早被镇国将军府的人接了回来。你爷爷......张丞相那儿,由我去说。”
说着便离开了,身心疲惫。
张烈撑着桌子坐了下来,心里压着的一团大石头弄得他喘着难受。
述职那天,天气晴朗,微风习习。
傅骁玉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求着文乐出门,好一顿撒泼赖皮,才让文乐同意。
两人站在城门外,送张烈出城。
文乐指了一个小子给张烈,说:“这是我养着的部曲,叫丛韬光,以后他跟着你。”
丛韬光拱手对张烈行礼,张烈看了他一眼,身形壮硕,体格优越,手指上满满当当的都是茧子,一看就是从武。虽说使着力气活儿,眼底里却没那些武人的直来直往,反而多了一些市侩精明。
张烈也不推辞,他这次去荔城,少说三年多说七年,能为他活着回来多一份保障,他自然收着。
两人说着话,日头也就起来了。
张烈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再嘱咐些什么。
文乐看了看城门,孙煜儿还是没影。
“你放心,我照顾着他,受不了欺负的。”
张烈感恩地笑了笑,又对着傅骁玉认认真真地行了礼。
他如今作为张文墨的儿子,已经被张丞相摘出了张府,只觉得轻松。
马车行至路上,丛韬光骑着马,车头还有一个张烈惯用的小厮赶马。
三人都不是爱说话的类型,一路上沉默着。
张烈从衣服里拿出一颗珠子,那是一个成色一般的东珠,被打通了里头,穿了红线。
孙煜儿还小的时候,家里人怕养不活他,当丫头一样打扮。头上的发带都带着这样的小东珠。
张烈不知道那会儿出于什么想法,偷摸着留下一颗来。
也幸好那会儿做了这等偷窃之事,现在总可以睹物思人,免得自己忘了那乖巧可爱的煜儿。
马蹄声不断,丛韬光斟酌着,敲了敲马车窗户,说:“张公子,似有人跟着,是否要赶走?”
张烈刚想点头,突然似有所感,猛地掀开马车帘子,朝后看去。
孙煜儿骑着马,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马儿跑得快,被他拉着绳子喊停,马蹄高举,差点将他摔下马。
张烈心脏都快停了,将人拉上了马车。
丛韬光眨眨眼,看着那跟自己同样不解的小厮,招手叫他过来,两人不管马车里的事儿,并着将马儿送去吃草。
“煜儿,我的煜儿。”
张烈只觉得心中的情感像要将他整个人燃烧起来,紧抱着孙煜儿不放。
两人连榻都没上,倒在马车里头,厚实的地毯将两人包裹住。
前时,马骋没骗得了文乐,只能揪着孙煜儿骗,愣是把文山寺走了个遍,才说了实话。马骋差点让孙煜儿一脚踹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