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下的长案静默流香,仿佛梨蕊初生,熏得人春情摇漾。周晚棠媚迭迭的扭直了腰,宝扇撩拨着额前的碎发,妖娆地眼角剔向音书,“你放心好了,要不是有这么蠢货在这里压着,我早使出了十二分的手段,还能容那个平民丫头嚣张?她不过是仗着当初爷病着时照料了他一些日子,也是咱们爷心软念旧罢了,不然凭她姿色平平、家世落魄的,就想压过我去?”
“小姐心里有个算计就好。”音书安心地含笑点头,恍听见有人敲门,拔座起身迎过去,只见玉翡趾高气扬的站在门外,她忙笑,“哟,大晚上的,玉翡姐怎么过来了,可是奶奶有什么吩咐?”
玉翡拨过她的肩,蹒步进来,直望向周晚棠,唇锋绽一丝冷笑,“周姨娘,娘娘当初叫你陪嫁过来,原就是为了帮衬我们姑娘,如今咱们都被爷冷在这里,还得靠你去整治整治那贱人,将爷引到我们这里来啊。”
打扇的手一顿,牵裙起身,顺服地一笑,“我晓得了,玉翡姐放心。”
霁色宝光,映着那睫畔露花倒影,险些魅惑众生。
童釉瞳生而艳绝,却缺乏这样能魅惑人心的手段,况且她是高枝羞女,使不出这些下作伎俩,倒只好让这位周姨娘先使些手段,只要将人从那妖精手上夺回来,再以权势压她,照样能护得正妻之道。如是想,玉翡满意颔首,旋裙而去。
于是,周晚棠于第二天下午备了一合点心迤然而至。
彼时宋知濯刚由司里回来,伏在书案上疾笔批阅带回来的公文。明珠在身边,替他捧上一盏茶,跟着瞧了几行字后将眼挪到他脸上,见他下巴上有浅浅一层靑碴。一大早,他走得急,连须都来不及剔,明珠一口话儿也没来得及说。
眼前见他又是如此忙,明珠便退坐到一根折背椅上,盯着他山峦叠嶂的侧颜。直到香炉烟冷,他手上的速度方渐缓下来,左边各色高叠的帖子已经多数垒到右边。
他由案上撑一撑腰,斜眼过来,才发现明珠静坐在墙下,“怎么在这里干坐着?你去玩儿吧,我一会儿就完事儿。”
破窗而入的阳光罩着他下巴上浅靑的颜色,瞧得明珠直弯了眼,托着腮望他半瞬后,才缓下笑脸,“你昨儿答应去陪童小姐吃晚饭的,却又失约,她心里不定怎么难过呢。要不,你一会儿忙完了,去那边儿陪她一道用晚饭吧。”
近日因房大人贪污之事,牵扯出大小许多官员,将他忙得焦头烂额。昨夜回来便忘了这事儿,拥着明珠倒头就睡。眼下倏听她提起,眼前闪过那一双绿水含波的眼,说不上愧或别的什么,只如一场观花看月后的枉叹,未置何去。
100. 施计 棋逢对手
温热的风卷带着一阵玫瑰淡香拂入长廊, 尾随着周晚棠妖娆的身姿。掐腰嫣缎裙裹显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珍珠淡粉的对襟笼一件桃红的横胸,露出半片红线所绣的木芙蓉、以及胸上白皙的嫩皮肉, 纤长的脖颈支撑着松鬓慵髻, 后髻缀一个玉梳, 玉梳上坠一片细珍珠流苏,随她婀娜的步伐左右摇晃, 清纯而艳媚。
进院儿时,明珠已从屋内出来,正在廊下与侍蝉翻红绳儿, 哒哒在她脚下盘卧着, 丫鬟们分布坐在院中, 骤见人来,齐刷刷地对目过来。
院门儿下的周晚棠冲明珠客套笑一笑,且行且近,“颜姨娘,少爷在里头吗?”提高了手中一只髹红小食盒, 盈盈游女, 黄鹂翩翩,“奶奶叫我来给爷送点子吃的, 说是皇后娘娘派人赏下来的樱桃糕。”
相望一笑, 明珠一个指端指向朱门, “在里头呢, 姨娘且先进去坐, 我叫丫鬟给您烹茶上来。”
酬罢,那厢珠翠雅态,迤迤然而入。这周晚棠颇有些巧意, 默观明珠几次后,自个儿深会了宋知濯喜好,这日衣着似艳似雅,天然嫩脸修蛾,不假施朱描翠①,却又自有一种百媚从中生。
踅入外间,左右顾盼一瞬,望见一座乌木大台屏上、绘鱼水相戏的绢丝中影影绰绰现着宋知濯年轻挺拔的轮廓。她面含春水笑一笑,举步绕入其中。
“我快完事儿了,”宋知濯听见淅索衣裙摩擦之响,以为是明珠,头也未抬地笑一笑,“你再玩一会儿,要是饿了,叫绮帐先给你拿点儿糕点吃。”
半天未闻动静,抬眉一看,一个脸衬朝霞的女子,温婉俏丽的笑笑,将一只食盒搁浅,“夫君,这是奶奶叫我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赏的,叫夫君尝一尝。”
乍然一声“夫君”,将宋知濯唤得心头掸动,满是个不适应,笔头朝案上点一点,“就放这儿吧,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