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息凝神,用打湿的手巾小心翼翼擦拭在李鹜被虎爪抓伤的手臂上。
这鲜血淋漓的可怕画面,放在往常,她早就退避三尺,可现在,她只觉心痛和后怕。
在另一边完好的手臂上,气势磅礴的青凤依然在遨游,它和它的主人一同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伤口没在她身上,但她好像比受伤的人更痛,双眼含着哀伤的泪水。
她总是厌恶这暴露脆弱的眼泪,可她不知道,正是她的眼泪,让他知道,她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将他的悲伤当成了她的悲伤。
还有什么是比倾听者的感同身受,更让令倾诉者动容的回应?
他的过往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需要任何置身之外的安慰。只要一滴伤在他身,痛在她心的眼泪,他过去的那些年,就不算孤独,不算悲惨。
有一个人,在很多年后,陪他重走了那段路,为他流下真心实意,痛彻心扉的泪水。
她似乎没有受过追捧,对旁人的称赞最先感受的不是骄傲自得,而是无措和疑惑。她明明已经这般好,身上却缠着许多看不见的枷锁,每一根枷锁,都在桎梏她的意志,否定她的光芒。
她不知道自己若月下海棠的美,更不知道,她柔韧坚强,纯如赤子,能和每份痛苦共鸣的灵魂本身,是比皮囊更璀璨千倍,万倍的稀世珍宝。
只是一眼,就让他移不开眼。
“……多谢。”李鹜说。
沈珠曦抬起头来,诧异地看他一眼。
“谢我做什么?”
“谢你为我奋不顾身。”
“也没有……”沈珠曦脸红了,低头小声道。
李鹜凝视着她,说:“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三兄弟的过去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你的过去告诉我?”
“什么过去?”沈珠曦一惊,涂药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你的过去。”李鹜说,“……沈珠曦,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说实话?”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是宫女,我……”
李鹜牵起她的手,温热的指腹在她手心里轻轻摩挲了一下,沈珠曦不安地缩回手。
他抬起头来,洞察秋毫的目光直视着她闪躲的双眼。
“有手若凝脂,不通庶务的宫女吗?”
沈珠曦嘴硬道:“怎么没有,我——”
李鹜再次打断她的话:
“那我问你,一个最低等的扫地宫女,一年薪俸是多少?每月能够取用多少份例?你刚进宫时,教养姑姑教过你什么规矩?宫中值夜班的规矩又是怎么样的?要穿什么衣服,打什么灯笼,多久换一次班?”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每个问题都是沈珠曦一头雾水的。
李鹜说完后就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神色平静,对她的哑口无言意料之中。
“……”
沈珠曦试着张了张口,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她想。
“答不出来对不对?”李鹜说,“我问的这些问题,宫中只有两种女人答不出来。”
“嫔妃和公主——”
李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沈珠曦,你是哪一种?”
第92章 “这可是你一直以来的夙……
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下去了。
沈珠曦缓缓张开口,内心仍在迟疑。玉沙临别时的话时隔大半年,重新响荡在她耳边:“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出了这道宫门,除了傅公子,你谁都不能信。”
沈珠曦是相信李鹜的,可是不知道宫女沈珠曦变成越国公主沈珠曦后,李鹜还会不会对她一如往常。
“我……”她犹疑纠结着,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是公主。”
“我早就知道了——”李鹜说,“你是楚国公主。”
沈珠曦吃惊地看着他。
李鹜以为她被说中了心事,往床边悠然一靠,胸有成竹道:“大燕先帝有七个长成的公主,封号分别是秦、魏、夏、周、唐、越、楚。秦国公主年过三十,有过三个驸马,年龄上和你对不上。魏国公主远嫁草原,三年前便已病逝。夏国公主和周国公主和亲海外,听说当了什么金毛大猴子的王后……自然也不是你。剩下的公主里面,只有唐国公主、越国公主和最小的楚国公主。”
“唐国公主在三年前的万寿宴上,向先帝献上一副亲手绣了整整一年的江山绣图,先帝大喜,赏无数珍宝,这件美谈传遍民间。而你,不通女红,连个络子都打不来。”李鹜嫌弃道,“肯定不是唐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