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闻言噤若寒蝉。
“查。”傅玄邈说,“有滞留金华的文官武将,凡是有家眷被困在建州的,一个都不放过,仔细查验他们前几日的行踪,府中下人也不要放过。”
“……喏。”燕回胆战心惊地低头领命。
半晌沉静后,燕回头顶响起傅玄邈的声音。
“越国公主今日做了什么?”
“回陛下,公主今日一直睡到晌午起身,用过午膳后,在侍女阿雪的劝导下,外出散了散心。”
“都去了什么地方?”
“流水亭,百花园……都是一些附近的地方。公主在流水亭小坐了一会,用了盏茶,待夕阳西下时,便返回阁楼了。”
流水亭三个字在傅玄邈心中停留了一会,但想到方氏早上仅在流水亭逗留了片刻的时间,且神色模样并无异常,傅玄邈就将这缕小小的疑惑压到了脑后。
两日后,燕回将调查的结果送至傅玄邈案前,他看着上面详细记录的名单不辨喜怒,沉默不语。燕回置身宛若凝固的空气中,一身冷汗,不敢抬头。
如血的晚霞爬进书房,染红了拿着名单的那只手。
一片夕阳下,沈珠曦背靠着床边,借着床帘的遮挡,目不转睛地望着一只两指宽的箭筒。
上面的宝珠纹样,在耀目的夕阳下闪闪发光。
她眼含泪水,嘴角却扬着微笑。一边抬手擦去眼角泪珠,一边用沾着泪痕的指腹轻轻摩挲箭筒上拙劣但用心的雕刻。
此时此刻,距离她第四次披上嫁衣——
只剩一夜。
……
十二月二十八日,金华城内各个门户紧闭,走街串巷的小贩也统统销声匿迹。
从东方微熹起,金华城的上方就始终笼罩着一层晦暗不明的乌云,越是接近帝后大婚的酉时三刻,天色就越是昏暗无光,等到了申时五刻,天空中竟然下起鹅毛大雪。
负责测算吉时的钦天监监正面如土色,失了魂魄一般呆呆望着天上的白色落英。
金华城中或是虚掩或是大开的门窗里,露出一双双忧虑不安的眼睛,每个深而长的屋檐下,都藏着不安的窃窃私语。
风和雪交织成间的面纱,带来了某种预兆的冰冷气息,建州带来的太监捏着嗓子,敲着铜锣,在大街小巷故欣喜地传唱“瑞雪到了”。
刺耳的锣声传唱,像投入水面的石块,涟漪平息后依然只有坟墓般的寂静。
冰冷的大雪漫天飞舞,遮不住北春园满目的鲜红。
“吉——时——到——”
浪涛一般一阵强过一阵的呼声涌进烈日般耀目的朱红楼阁。
朱红绸带在风雪之中呼呼作响,云纹窗棂囚着一方天地。
窗前端坐一名女子,华美高贵的身姿身后风雪昙昙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沈珠曦轻阖双眼,一动不动。
乌黑如云的发髻上戴着一只龙凤花钗冠,大小花并二十四株,每一瓣花叶,都是剔透的宝石雕刻而成,每一根花蕊,都是洁白的象牙抽丝而成。
“请皇后服祎衣——”
盛装的宫人带着一张张托盘,陆续站到她的面前。
巧夺天工的珠花钗冠随着风雪轻轻摇摆,宝光掩映下的一双杏眼缓缓睁了开来。
骄奢淫逸的越国公主,肆意妄为的越国公主,浅薄无知的越国公主——
曾几何时,她的名字沾满了污泥。
有人想要占有她,以将她从天空拉进泥潭。
但只要过了今日,有人都会知道——
一颗裹着污泥尘埃,从天空跌落泥潭之后,又被人捡了起来,小心擦拭养护的珠子——
能有多耀眼。
会有多耀眼。
这是她,本来的样子。
第295章 “因为你恨她。”……
十二月二十九日,北春园最为高耸庄严的主院通阁前,百官身着朝服肃立两侧。
苍穹晦暗,冻云低垂,苍白的雪片被卷入寒风,呼啸着从缀着五彩丝线的华盖前掠过。
傅玄邈端坐御坐,服深衣大袖,头戴十二旒冕,一身冷淡孤傲和风雪不谋而合,他神色平静地凝望着一望无尽的甬道,脸上不见一丝波澜。
一名侍中拿出明黄的圣旨,诵读长长的封后诏书。
位列两侧的文武百官一开始神色各异,但不约而同,都逐渐被侍中清朗的声音吸引。
由帝王亲自草的封后诏书,从古至今也没有几份,更毋除开新帝的身份,草诏书之人以文采和德行着称的下第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