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嬷嬷往返跑了四五次了,鬓间的大红花儿都低低垂了下来。
小老太太气喘吁吁地反馈战报,“进来了!进来了!咱们姑爷进府来了!”
外院被攻城略地,内院也顿时忙成了一锅粥。
喜娘又来给含钏盖章,哦不,补腮红了。
女使们又是半蹲着帮含钏整理裙裾,又是帮忙打理冠冕上的流苏。
固安县主递给含钏一把红绸绣了九十九个石榴的缎面团扇。
含钏低低垂眸,将团扇挡在了自己面前。
薛老夫人一下子眼泪簌簌地砸了下来。
含钏鼻头一酸,轻声唤了一声,“祖母——”
薛老夫人伸手推向孙女的后背,“去吧...去吧!”
固安县主抿抿唇,眨了眨眼睛,伸手搀扶住妹妹的手,诸人簇拥着新嫁娘从木萝轩一步一步走向内院拱门下笔直站立的年轻的秦王。
在曹家观礼的人有很多。
含钏手掩着团扇,目光真诚安静地一一看过去。
白爷爷、瞿娘子、四喜狗子、阿蝉、钟嬷嬷、小拉提、崔二...还有贾老板、珍宝斋二掌柜的、特意换了身新装的黄二瓜、城东给她写了几个牌匾的孙秀才...
无论身份尊卑,无论亲疏远近,他们全都站在那儿。
代表了当初,她新生的可能。
含钏轻轻移开团扇,嘴唇微动,说了两个字——
“谢谢。”
第四百五十四章 甜如蜜(下)
秦王娶亲的迎亲路,可谓是大魏史上最简短、最方便的一程了——新娘子连轿子都不用坐,从胡同的这头,掩着团扇,不到五十步路,就走到了胡同那头。
她连东堂子胡同都没嫁出去...
含钏垂着眸,一手掩着团扇,一手捏着大红喜结,喜结的那头牵着的是冷面霸道王爷徐慨小朋友。
含钏拿团扇半掩住面颊,眼光一横便轻轻地砸在了徐慨脸上。
冷面霸道王爷今日有些呆愣——嘴角挂着精心配比过的笑容,角度完美却稍显僵硬,也不知是谁给这厮修的眉毛,好好两束剑眉修得稍显平长。
最引人注意的是,面颊上的那两坨红。
含钏敢笃定,一定和自己脸上那两个“章”师出同门,一脉相承。
唯一不僵硬的,大概就是眼里灼灼的目光。
徐慨感知到含钏的目光,扭过头去,特意将嘴角的弧度拉大。
本来就僵硬,这么一拉大,让这种僵硬变得更显眼。
这厮也紧张。
含钏噗嗤一下笑眯了眼。
她一下子不紧张了,心下也不忐忑了,“咚咚咚”跳得响亮的那颗心逐渐恢复平缓。
梦里头她没穿过嫁衣,阿蝉给她做了件桃杏色的马面裙,千秋宫的几个女使凑钱给她换了支刻松柏的银簪,她自个儿给自个儿做了双粉粉的绵绸鞋子便进了徐慨的门——进门前,她还特意将那双粉粉的绵绸鞋子藏在了裙裾之下,甭叫旁人看见,省得惹忌讳。
万事无常。
她活了两次,嫁了两次,嫁给了同一个人。
秦王府装扮得比曹府更喜庆,入目之处尽是大红色,喜娘和小双儿一边一个搀扶住含钏,进了正堂,含钏都记不得自己跪拜叩起了几次,她还算是身体健壮的姑娘,这若是换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来,头顶这么重的冠冕,又是拜、又是跪、又是起,循环往复的,估摸着得晕乎。
二月底的天儿,春风似剪刀。
礼成起身时,含钏蒙着扇面,目光扑闪扑闪地看向徐慨。
徐慨回之粲然一笑。
“得了得了!看够了看够了!腻了腻了!”
也不知是哪家儿郎的声音,洒脱又快活,“走!老四!咱们前院儿去畅饮!不醉不归!”
“你能不醉不归!秦王爷可不能!秦王爷今儿个是洞房花烛夜,谁陪着你呢!”
满堂哄笑起来。
含钏突然有些感谢那一层厚呼呼的粉,盖住了她的羞赧和红脸。
徐慨借由递喜结的空档,扶住含钏的手,顺势附耳轻声道,“我不会醉。”
最好不会!
西郊围猎时,可是喝得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双儿又搀着含钏进了内院,乌压压的一众女眷,先头几位都见过,真定长公主是固安县主出嫁时的全福人,待含钏有种天然的亲近,伸手从小双儿处接过含钏,揽着含钏在喜床上坐下。
喜床上铺满了莲子、红枣、桂子、花生...大红洒金的被罩、芙蓉鸳鸯的枕面、镇被子四角的白玉石榴摆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