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这男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面带喜色,笑道:“朕忽然想起一事,太妃母家哥哥是武安国公,瑜国公有个小孙女,名唤德润,今年刚及笄,生的貌美婀娜,朕瞧着倒是和鲲儿很配,那会儿你睡着的时候,朕还和太妃说呢,鲲儿这孩子知书懂礼,聪慧过人,不仅朕亲自教了他段日子,他还是朱九龄的关门弟子,而今也还是羊大学士的得意门生,想必来日定会在科举上大放异彩,不论人品还是相貌,与德润都极般配。”
“你瞧你,又来了。”
我笑着打断他的话:“头先还说韵微和鲲儿配呢。”
听见韵微二字,李昭上扬的唇角忽然落下,眼里闪过抹阴狠,只是瞬间,他又恢复常色,摩挲着我的手,笑道:“子侄里,朕素来偏疼鲲儿,瞧见了年纪相仿的好姑娘,自然是第一个想着他。”
其实我知道,李昭一直在弥补鲲儿。
自打鲲儿断指之后,我除过喝醉那次明着说出不满,其余时候一个字都没说。
我虽未说,可他却记在心里。
我并未将拒绝的话明摆着说出来,望着仁慈善目的何太妃,鼻头发酸,强笑道:“臣妾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只是臣妾八弟乃平头老百姓,如今经营着个书局,鲲儿这孩子是真不错的,可惜断了三指,身有残疾,怕是配不上国公府的姑娘。”
何太妃是最机敏不过的女人,大抵也是品咂出我这话里的意思,笑道:“这不过是老身同皇帝随口开的玩笑,元丫头你也别当成真话。老身从前总觉着父母之命是最要紧的,可而今瞧见废后和皇帝走到如今地步,这才想到除过门第,小夫妻间最重要的还是能说得上话,否则就是对蹉跎一生的怨偶。”
说到这儿,何太妃故意板起脸,佯装训李昭:“皇帝也莫要强牵线,到底还是要看孩子爹娘的想法,还有两个孩子到底能不能处到一块。”
“是。”
李昭满脸堆笑,又给太妃剥了个荔枝,笑道:“孩儿谨遵太妃的教导。”
太妃莞尔,用帕子隔空打了下李昭,将李昭递来的荔枝推开,笑道:“天色不早了,老身这就出宫了。”
说话间,太妃起身,将我和李昭的手握在一起,柔声道:“都好好的,有什么难处了,让人去避暑山庄找我,老身的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得动。”
“哎。”
李昭叹了口气,望着太妃,羞惭道:“原该是孩儿孝敬您的,可没成想屡屡打搅您的清静。孩儿知道您不愿待在宫里,便不敢强留您,这就送您出城,过些日子等她生了,再接您来瞧瞧孩子。”
“皇帝这句话,把老身的心都暖了。”
何太妃轻拍了下李昭的手,柔声道:“别送了,眼瞧着入夜后还有场雨,皇帝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哪。”
说罢这话,何太妃温和一笑,起身离开了。
我和李昭一起将她送出偏殿,目送着她乘轿辇离开,这才返回。
他牵着我的手,满脸堆着笑,一会儿紧张地盯着我的肚子,问两个孩子好不好?一会儿又问我饿不饿?要不要让御膳房做些鱼糜粥来,瞧见胡马和云雀等人要随着进殿侍奉,他挥挥手,说忙了一整日,有些累,想睡会儿。
等进殿后,李昭的笑容渐渐敛去,而门吱呀一声紧闭后,他脸瞬间阴沉下来,眸中含着股子狠辣嗜血,他死盯住我不放,将我看得毛毛的。
“怎么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手拉住他的袖子,同时拼命回想哪儿得罪了他。
没有啊,不过是方才不太同意他给鲲儿做媒,可之前他说韵微和鲲儿般配的时候,我更是明着讥讽过他,按说他心眼没那么小。
“到底怎么了?”
我凑过去,轻声问。
谁知他一把甩开我的手,俊脸渐渐变得绯红,气得咬牙切齿,唇都在微微发颤。
“是……因为张达齐么?”
我咽了口唾沫,柔声问。
李昭没回答,气恨得胸脯一起一伏,拧身朝书架那边大步走去。
他抓住一只甜白釉瓷瓶,举过头顶,用力朝地掷去,饶是如此还不解恨,随手抓起本书,用力往开撕,没撕开,居然用牙咬。
我明白了。
他还是气恨,但在臣子和太妃这些外人跟前,他绝不会表现出来。
如今没人了,他终于能发泄出来了。
我什么也没想,径直走到他跟前,从书架上将珊瑚摆件、琉璃盘、夜光杯悉数取下来,一件件递到他手里,鼓励他用力砸,随后,我又将自己身上穿着的纱衣脱下,用牙齿咬开个缺口,塞在他手里,命令:“撕,给我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