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刚刚过了“那人”的忌日,裴长淮这回抱病多日,大抵也是为他伤心的缘故……
徐世昌看裴长淮如此,心里好不是滋味。他们从前都是朋友,那人故去多年,难道就因着裴长淮伤心,连提这个名字都成禁忌了么?
这小太岁不是个城府深的人,心中对裴长淮有怨言,也不会藏着掖着。
徐世昌孩子气似的搁下酒壶,说道:“你与他是知己,并称‘卧龙凤雏’,从前也人人道我是小太岁,他是小魔主,他的知己可不止你一个。”
旁人拉住他的袖子,气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锦麟,你喝醉了不成?”
徐世昌不耐烦地拂开这人的手:“去,我清醒着呢!”
裴长淮勉强笑了笑,对徐世昌道:“我知道。”
他态度着实不轻不淡,像是回了他的话,又似没回。徐世昌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道没趣极了,转身离开裴长淮,去到外头迎客。
旁边的人怕局面僵住,起哄拉着裴长淮继续喝酒。他也不拒,别人请,他就喝。
一杯接着一杯,一刻不停。
裴长淮话不多,多时都在微笑,倾听旁人说话。别人都尊他小侯爷,他却是没什么架子,笑容如春风般温柔,与谁都很合得来。
除了赵昀。
谈笑间,有人提及赵昀,裴长淮对他的态度不亲热,一提准要转开话锋,两三回下来,他们都胸中雪亮,正则侯不大喜欢这位淮水来的乡野之徒。
正则侯的心意便是他们的心意,众人于是渐渐冷落了赵昀。
赵昀也不生气,只道好玩极了,起身,随手荡着腰间的麒麟佩,信步走出去。
裴长淮抬头,望见赵昀把玩着那枚麒麟佩,先绕缠上指尖,又反着荡开来,一时出神。
旁人唤他,“长淮,你在看谁?”
裴长淮一醒神,回过脸来,顿时眼有些发晕,想是醉过头。
他怕人前失仪,低声道:“我去换件衣裳。”
*
庭院里投壶还在继续,已有人设了赌局,徐世昌拿出他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加在筹码中,比试越发激烈,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可徐世昌跟裴长淮闹不愉快,自己瘫在椅子上,闷闷不乐。
赵昀走出来,摸了摸徐世昌的额头。
徐世昌仰头见是他,眼睛一亮,“揽明兄?怎么出来了?可是招待不周?”
赵昀道:“周到得很。我来跟你打听一件事。”
徐世昌道:“你说。”
赵昀道:“正则侯家中可还有什么兄弟,与他面貌相仿?”
“怎么会有?”徐世昌先是笑他这话问得荒唐,说罢,又很快收敛了笑容,叹道,“我这个哥哥,家中父兄全都在走马川阵亡了,如今侯府里就他一个。还好揽明兄先问过我,你若是亲自问他,可又要惹他难过啦。”
赵昀眼睛一眯,余光扫见一抹俊秀的身影,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不敢惹他。”
……
裴长淮真是喝得有些醉了,经两个小厮搀扶着,去到后院用以休息的小暖阁中。
酒意催得他腹中难受,更不愿意见人,执意遣走伺候的小厮,让他一人在此醒酒。
小厮不敢违逆正则侯的意思,低头退下。
阁子里烧着雪炭,炭盆里哔剥作响,越发衬得此处安静。
醉得越深,梦得也越深。
他自六年前走马川一役后,就爱做梦,有时是噩梦,有时是好梦。
梦里不似冬夜里这样寒冷,鹅毛一样的大雪渐渐化作春日里的飞絮,日头透过梨花树的枝叶,洒了一地的碎光。
裴长淮看着梨花簌簌,忽然间,有一赤袍金冠的少年郎从树上跳下来。
他似是干惯了这翻墙越户之事,身影一定,稳稳地落在地上。
瞧见裴长淮,少年眼睛一弯,晃荡着腰间的流苏穗子,笑嘻嘻道:“长淮,今日你是想去斗风筝,还是想练剑?尽管道来,我都能教你。”
裴长淮当时年岁比他还要小,生得明眸皓齿,玉雪可爱,见着这赤袍少年,含笑唤道:“从隽。”
从隽。谢从隽。
小魔主、小太岁:“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水浒传》
快过渡完了。开车,开车。
第6章 群英宴(三)
裴长淮少时在鸣鼎书院念书,先生们都爱他天生俊才,于是格外关照他的功课,时不时便给他开小灶。
长淮也乖巧听教,旁的学生回家,他还要在学堂里听先生考问经文,因此也很少有空出去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