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见他竟恼成这样,也不逼急了他,忙道:“好好好,我胡言。”
他很快放手,转身去到裴长淮旁边,仰躺上去。
裴长淮腰身直挺,板板正正地坐着,赵昀则是随意一歪,手杵着脑袋。两人同在一张榻上,中间仅有一桌之隔。
片刻无言,赵昀决定先发制人,道:“话是胡说,事却是真的。小侯爷,你在芙蓉楼趁我酒醉强睡了我,总不能抵赖。”
裴长淮险些急眼:“我睡你?”
“是啊,人证,我;物证,喏……”他撩开衣领,露出脖子下、锁骨上方的一处淡红色的牙印,给裴长淮看清楚,道,“人证物证俱在,裴昱,你咬得我好深。”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轻佻,眼里尽是风流。
裴长淮坐不住了,实在不愿再回忆当夜他到底对赵昀做了什么,起身就要走。
赵昀也不急,优哉游哉地道:“就这么走啦?小侯爷今日来飞霞阁,难道不是为了见我么?”
裴长淮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身,用冷淡的声音问:“何出此言?”
赵昀笑了笑,就知自己猜得不错,“你老师陈文正最近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素闻正则侯重情重义,想必不会坐视不理。”
……
在群英大宴之前,裴长淮收到一则秘密消息皇城司的人奉命前去陈文正的故乡,刺探陈家往事。
如果没有明确的线索和证据,皇城司不会轻易出动,去着手调查一个前朝官员。
裴长淮疑心老师陈文正给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立刻请陈文正到府上,问他从前在故乡时可行过什么差错。
陈文正知道裴长淮既来问,就非同小可,斟酌片刻,同裴长淮如实交代道,自己入京赶考之前,曾在扬州老家纳过一位妾室。
裴长淮听着这原不是什么大罪,可下一句话,就让他皱紧眉头,意识到事态不妙。
那女人名唤曼娘,本是陈文正的父亲养在房中的,陈文正自少年时就对之爱慕难舍,待父亲过世以后,便将她偷偷纳为妾室。
直到他入京赶考,另娶贤妻,才与曼娘断了情分。
与家中父亲的妾室通奸,此等有违人伦、帏薄不修的丑事,一旦败露,就能立刻折断陈文正的官途和声誉。
陈家一开始是打算杀了曼娘,永绝后患,可陈文正始终觉得对她不起,不肯答应,陈家奈何不了,便只能将这妾室一直安养在陈府的别苑中。
好在曼娘念着往日与陈文正的旧情,一直安安分分,不曾闹过什么乱子,所以,多少年来也都相安无事。
说罢此事,陈文正背脊上一层热汗,皆因惭愧和羞赧,不想自己一世清名,终将因这曼娘晚节不保。
裴长淮没有对他的行为做任何评价,只问:“倘若本侯愿意替老师出面,送那曼娘一程,彻底了结此事,老师可否答应?”
陈文正跪在裴长淮面前,以袖抹泪,道:“曼娘膝下没有一子半女,在老宅孤苦伶仃,一个人度过这春秋数十载,其中困苦可想而知。她这辈子不曾让老臣难堪过,老臣也非忘恩负义之辈。宦海沉浮,皆是命数,小侯爷,还请手下留情。”
裴长淮微微一笑:“很好,如此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裴长淮想,那皇城司十有八九便是奔着这曼娘去的,他马上派了自己的一队亲信出城,到扬州接曼娘到京,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这队亲信回京复命,在京城近郊的驿站落脚时,正好碰上皇城司办差的官爷。
亲信从谈话间偶然听到,他们一直将曼娘软禁在驿站中,迟迟未曾带入京城。
亲信立刻回侯府,将此事禀报给裴长淮。
裴长淮一听,胸中雪亮,这是幕后之人将刀架在陈文正的脖子上,等着谈筹码呢。
那么这幕后之人又是谁?
除了陈文正近来参奏最多的赵昀,不作他想。
裴长淮甚至猜测,亲信从皇城司口中听说曼娘被羁留在驿站的一事也并非偶然,而是赵昀有意为之。
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偏偏透露给侯府的人,那么就意味着,赵昀想要谈筹码的对象不是陈文正,而是他正则侯。
……
裴长淮转过身,看向赵昀。
赵昀以肘撑着上半身,仰在榻上,将腰间的麒麟玉佩摆过来、弄过去,笑嘻嘻地再问:“小侯爷,你走是不走了?”
裴长淮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半晌后,重新坐回榻上。
他冷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