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淮深深缓了几口气,抬起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唇颤了颤,发出声音却是平静,连愤怒也没有:“闻沧,你当真要如此羞辱我?”
谢知钧望着他失望至极的神情,一时失神。
没等到回答,堂外忽地传来一个很冷淡的声音,正道:“奴才是大都统麾下的侍卫,拜见正则侯。都统听闻侯爷在澜沧苑养病,特来请侯爷移步一叙,都统说,事关北营军务,还望侯爷赴约。”
大都统……赵昀?他怎么会在这里?
“本世子正在跟侯爷说话,让赵昀那条狗快滚。”谢知钧朝外吼了一声,而后又往那小倌的侧腰狠狠踹了一脚,“还有你,也滚出去!”
卫风临立在堂外,听到谢知钧辱骂赵昀是狗,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鞘。
“长淮。”
谢知钧看着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他喊了裴长淮两声,裴长淮没应,强撑着起身,险些滚下榻去。
谢知钧忙走过来,就在这一刹那,裴长淮眼疾手快地夺过他手中匕首,手臂一转,将谢知钧硬生生反压住了。
寒亮的光闪了闪,那抹刀锋朝着谢知钧狠狠扎了下去。
扎在谢知钧的耳侧,深刺进榻中。
谢知钧呼吸停了停,对上的是裴长淮发红的眼。
裴长淮迟疑了很久很久,才颤抖着松开手,道:“你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别人真心相待?谢知钧,别再让本侯看见你!”
裴长淮终究没杀他,立刻翻身下榻,裹上衣裳,就像一阵风飘出了浴堂。
出门时,他迎头撞见卫风临,对方抱剑行礼,面不改色道:“侯爷,都统恭候多时。”
“不见。”
裴长淮匆匆瞥了卫风临一眼,一口回绝,而后就往自己的居处走去。
请不到人,卫风临无法复命,只好一直追在裴长淮身后。
裴长淮苍白的脸颊烧得潮红,双腿跟不听使唤一样,走一步都费尽力气,但他不能失态,至少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
大梁的子民、朝臣对裴家还能有一分敬畏,是靠他父兄的命换的。如果他出了一点的差错,那这样的敬畏就会在一夜之间化作鄙夷与厌弃。
身后卫风临看他脚步踉跄,行路艰难,“小侯爷?”
裴长淮神态狼狈,眼神却极罕见的狠厉,回头对卫风临喝道:“别跟着本侯,听到了没有!”
也不知是否当真吓到他,卫风临一下停住脚步,垂首立在原地。
裴长淮继续向前,忽然左膝一软,整个人向前跌去。他像是撞到了谁,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他。
很快,头顶上方传来轻佻风流的声音,他道:“虽然我对小侯爷投怀送抱很受用,但你也不用跑这么急。”
裴长淮一抬头,果然是赵昀。
赵昀轻笑道:“只要小侯爷愿意来见我,多久,我都等的。”
来了来了来了!)*
第27章 风波恶(四)
裴长淮飞快地拂开赵昀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他脸上不可自制地发着烫,被赵昀一碰,连耳朵烧得似要滴血。
赵昀看他躲自己跟躲洪水猛兽一般,问道:“你怎么了?”
“本侯还有事,北营的公务改日再谈。”他匆匆说罢,而后越过赵昀,打算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裴长淮就被他扯了回来。赵昀低头见他面色潮红,眼神不复寻常那般清明,心知有异。
方才赵昀在西苑与礼部侍郎闲谈,听他说起在澜沧苑里偶遇见肃王世子,世子爷去浴堂前吩咐人点上一味好香,约莫又要行些驯人的手段。
赵昀奇怪,问何为驯人?
礼部侍郎就跟赵昀解释了一番关于这澜沧苑的乐子,还说赵大都统若有兴致,也可寻几个妓子一同玩一玩。
赵昀含笑不语。
他没这方面的兴趣,不过之于肃王世子的癖好,倒是很想了解了解。
古人云,无欲则刚。无欲无求的人,不太好拿捏;但凡是有点癖好的,就必然会有弱点。
他即刻派卫风临去打听,问一问澜沧苑中哪个人最得谢知钧欢心,结果却打听出谢知钧跟裴长淮在一处。
赵昀猜着谢知钧必定又去挑衅裴长淮了,怕裴长淮沉不住气,再跟谢知钧动起手来,这才让卫风临过去救他一救。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谢知钧或许不仅仅是挑衅那么简单。
赵昀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