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死士,为何又入了诏狱。”
“干爹觉得此人和陛下像吗?”
皇上已经岁余不曾单独召见他……记忆中的少帝还停留在更年轻一些的年岁。然而傅元青还是根据印象去仔细打量。
“不似少帝,倒像先皇。”他说。
这陈景和现今的少帝长得有些不同,可与先帝赵谨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他刚才顿时失态。如果不是因为年岁对不上,他会真的以为,这个人就是赵谨,是他当年最好的挚友、兄长与君上。
“他这些年来逐渐长开,与陛下长相已是有了些许不同,无法再用。”方泾道,“干爹也知道,死士一门……若不可用,则只能死了。前些日子,便已送到了诏狱,在底层等死。干爹,您收了他,他还能再活些日子。您若看不上,回去了便要送他一杯鸠酒,死的无声无息。”
陈景安静跪着,神色平静。
似乎面前两人所说并不是他。
似乎傅元青的决定影响到的也不是他的生死。
“起身。”傅元青说。
那陈景沉默起身,身形笔直地站立。
“你知道今日来,是要做什么?”傅元青问他。
“知道。”陈景回答,“方少监跟属下提过。”
“是什么?”
“做掌印的炉鼎,与掌印双修。”陈景又道。
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是赵谨。
赵谨先天体弱,没有如此健壮过。赵谨以温和内敛,没有这个人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
赵谨死了十三年。
而这个人的生命鲜活,年龄也不过二十来岁。正是青春岁月。
只是即将被掩埋,腐烂在无人知晓的暗狱中。
……为什么不呢?
内心最幽暗的贪念再也压抑不住的滋生。
从未有一刻像现今这般地疯狂。
就算不是又如何?
也许是老天爷怜悯他……才有了这个人,才有了这个法子。
就让他留下这点小小的秘密,留着对先帝那些僭越的念想。
用这年轻人那眼中的寒潭滋润自己早就干涸之心。
“你可有怨?”傅元青问,“你会死,炉鼎活不长久。”
陈景抬头,他平静的回答:“若能为您续命。我愿意。”
也许傅元青听错了。
把“怨”听成了“愿”。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终归是愿意的。
背负骂名,被当做人人唾弃已经十数载……他是奸宦、是佞幸、是权阉……是作弄大端朝颜面的存在。
世人皆道他有罪……
如今不妨再罪加一等。
“好,那就今夜。”傅元青顿了顿,“与我同寝。”
第5章 大荒经起式
待用过了晚膳,雪又下了起来。
东厂那边今日密报又到,番子送到听涛居外面的时候,问方泾:“方少监,今日有加急的密报,掌刑等大人都等着老祖宗和您的批复呢。”
方泾不耐烦的翻了翻,脸蛋子皱成一团:“没看着老祖宗生病了吗,什么事儿还得非得他老人家批复。”
“今日御门听政皇上没去。”
“哦。”
“皇上就让德宝公公宣了口谕,只说早朝不上。也没说让大家散了,一干大臣就在太和门外面等了一整天。”番子咳嗽一声,“您知道太和门外面儿也没个方便的地方,诸位大臣端着参掌印的奏折等着,憋的呀……好几个尿裤子的。后来好不容易熬到散朝了,都着急回家,出端门儿的时候,挤得人踩人,好像把衡次辅的腿踩断了。”
方泾憋着幸灾乐祸的得意,假装正经,也咳嗽了一声:“加急的公文就说这?当我们司礼监老祖宗是什么呀?这屎尿屁的也拿过来说,我看孔尚这个东厂掌刑千户是不想干了。”
“哎哟喂,厂公您可冤枉孔掌刑了。”番子说,“皇上御门听政从不曾缺席,这是十三年头一遭,掌刑那边儿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定要请老祖宗和您定夺。”
“啊……”方泾看向他的身后,意味深长的说,“就算是天子也有忙旁的事儿的时候啊。兴许咱们万岁爷不在宫中呢。你说是不是?”
番子有点懵,回头去瞧。
暮色中一个身着中衣的年轻男子,不知道何时站在走廊里,听着他两人的对话。
番子一惊,手已经摸上了绣春刀:“何人?!”
方泾按住了他的手腕:“这是老祖宗的屋里人。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