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李熠多少有些明白十方为什么会坚持离开京城了。
李熠一直以为他给了十方很多选择,可实际上十方从头到尾都只有一条路。
除非大周人这个身份可以不再困扰他,否则,十方不会选别的路。
另一边,十方终于得以喘口气了,整个人只觉疲惫不已,恨不能倒头便睡。
时九怕他这一觉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便弄了些吃的,想让他吃点东西再睡。
“殿下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之后,应该会生气吧?”十方拿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却没往嘴里送,“我知道,他虽然讨厌大周人,但更讨厌昏官。”
时九道:“那昏官瞎了一只眼,又受了重伤,也算是受到了教训。”
“可惜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十方叹了口气,看着碗里的粥,半晌没有言语。
时九知道十方情绪不大好,便试图转移话题。
“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他们还会不会继续找你。”时九开口道:“兄长,咱们接下来是自己走,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走?”
十方想了想道:“他们来此地应该是有事情要办的。”
言外之意,他和时九跟着并不妥。
不过十方更在意的其实是怕暴露自己的踪迹。
他可不希望再过那种被人追杀的日子。
时九看向十方手里的粥,提醒道:“兄长,粥快凉透了。”
十方闻言终于回过神来,舀了一勺粥放到嘴里,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半点胃口也没有,喝了一口之后不仅没有什么满足感,反倒觉得胃里一阵不适,甚至有些犯恶心。
他怕时九担心,忍着难受勉强喝了两口,这才放下粥碗。
时九看出他没胃口,也没勉强,收拾了碗筷便出去了。
她看得出来十方太累了,迫切的需要休息。
事实上,十方确实很疲惫,恨不得倒头睡个一天一夜。
可当他躺下之后,却迟迟没有睡意。
方才喝下去的那几口粥,在胃里一直不住翻腾,让他很想起来吐一下。
好在那想吐的感觉并不是特别强烈,不过片刻便被十方压制住了。
迷迷糊糊临睡着之前,十方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短暂的念头。
但很快睡意便席卷而来,将他那尚未成型的念头冲刷得没了踪影。
当日,李熠连夜写了两份文书,一封令人送去了京城,一封送到了定福县上一级州府的衙门里。张县令虽然受了伤,但此事该追究还是得追究,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次日一早,李熠和十方去了一趟郊外。
如今事情终于有了个结果,十方此前承诺的为众人诵经超度一事,终于可以兑现了。
十方为他们诵经超度的时候,李熠一直安静地守在旁边。
李熠从前见过许多次十方诵经的样子,但那些时候,十方给他更多的感觉是冷清,仿佛和这个凡俗之间隔着某些东西似的,令李熠觉得很有距离感。
但不知为何,李熠今日从十方神情间看到的则是慈悲。他其实很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十方,可当他目光落在十方身上的时候,李熠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便是这个词。
那一刻李熠心中某个地方又不自觉地疼了一下。
他心道,他的兄长那颗心也不知道有多大,装得人和事可真不少。
可他那么慈悲为怀,待世人从未有过恶意,甚至在寺庙里修行时,每日祈福都会念着众生,但这个世界回报给他的,却总是辜负和恶意更多。
李熠心道,自己从前若是多心疼心疼他该多好。
从众人坟前离开的时候,李熠走在十方身后,突然开口道:“兄长,别走了,留下来吧。”
十方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李熠,没有做声,那表情似乎在询问李熠何出此言?
“我知道你不愿留在京城,是觉得自己的身份会牵累到旁人。”李熠认真地朝十方道:“如今既然不在京城了,你的身份便不再是十方,也不会牵累到任何人,所以留下吧。”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我想离开,倒也并非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吗?”李熠道:“我知道你对我从未有过别的心思,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所以宁愿躲开,眼不见为净,是吗?”
十方拧了拧眉,对李熠这说法似乎不怎么赞成,但他却也没反驳。
“若是我告诉你,我不会再对你有那样的心思呢?”李熠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