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容暮想问的就是自己这一缕飘絮来自何处。
他明明就是镇北大将军家的幺子,怎会被净德法师捡到,收养在清泉寺里十年。
这问题暂且不能速去北疆询问华老将军,容暮也只得第一时间就来问庙里的净德法师。
木鱼佛音里焚香缭绕,禅意盎然。
“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容暮敬言。
闻言,净德法师敲击木鱼的动作微顿。
容暮明明已不是当初还未下山的少郎,净德法师看向容暮的双目依然还有温情:“罢了,也该让你知晓了。”
净德法师已取出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木匣子,容暮颔首接过。
木匣子里头安置着几件小衣,指尖轻轻一触,触感就像出生儿童该用的那般绵软。
似觉察到什么,容暮攥着小衣,双目炯炯有神:“这是?”
“你母亲,也就是当初的华夫人留予你的”
“母亲……”容暮喃喃。
小衣的绣工不算精巧,但面料上佳,上面绣着娇憨的小虎也算传神。
而他的生肖就是虎。
容暮心口微软,似有温热泉流丝润淌过。
“你母亲本未到生产时节,但一路马车劳顿,停在山下隐有早产迹象,好在随身还有稳婆在,你安然出世。”
“那我母亲?”
“你母亲身子虚疲,生下你以后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不过后来据说药石无医,还是去了。”
容暮无声攥紧了小衣。
其实刚才那问题问出口他便知道答案了。
他也曾经在尚未知晓自己身世时,仔细调查过华家几代人的背景。
华氏一族世代为武,到了华老将军这一辈时,也是如此。
华老将军只娶了一妻,便是容家之女。
几十年前的容家在整个灏京毫不出名,可容暮也知华老将军之妻容氏去得早,传言便是在生子时同孩子一道去了。
容暮查探之时还未曾把这对夫妻与自己联想在一起,即便现在已经猜到几分答案,可真正听在耳朵里,容暮依旧无法轻易平静心绪。
线条流畅紧致的下颌扬起,容暮的瞳目多情且略有恍惚:“可我为何会在庙里?”
还宛若个弃婴。
“当初你父亲迫于外事,无法照料你,便亲自上了山把你托付给了庙里,还让一直瞒着你的身世。”
听到这里,容暮心中似有江水破堤涌出
原来他不是弃婴。
“乖孩子……”净德法师看容暮这般失神模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给你取名容暮也是由此,你母亲本姓容,而你是暮色时分降世,来庙里时还随身带着一面银镯子,你下山的时候就已经给了你。”
那个镯子容暮有印象,当初他就是靠镯子知晓自己的身份。
净德法师一直观察着容暮的面色,当下摸着他的头叹惋:“你也切勿挂怀,你父母将你送到庙里,不告诉你你的身世,就希望能护着你,盼你一辈子平安喜乐,干干净净地安度一生。”
平安喜乐,干干净净地安度一生……
净德法师的话太易于让人心热。
容暮昂首由着净德法师摸他头,维持着跪在蒲团前的姿势,双目澄明透亮,可薄唇轻启之间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可现在的那个孩子脏了啊。”
华老将军自打他出生时就知晓他在何处,这意味着或许在他这么多年踽踽独行时,一直有双眼在照顾着他陪伴着他。
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
为了楚御衡伤害了华家,打压了整个华氏,将自己的亲生父亲赶去北疆戍守,将自己的嫡亲兄长禁锢在京城。
他的手染了那么多的血,他的身子也破败,如今还满手血污地回来,怎配一句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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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容暮再从厢房里出来时,天光大亮,峰顶的雾气都开始散了下去。
纵使容暮还心湖不稳,但他已收敛住先前那难以压抑的酸楚,最后落于面上的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容。
方才净德法师还同他说了许多。
包括他前十年来在清泉寺里的光阴里,每过两年镇北大将军府就有人暗地里来观问。
包括后来他十岁决定下山读书考取功名,他能轻易入得青崧书院也是丞相府的老将军背后轻轻推了一手。
还包括他父母早在孕育他的时候,就曾给他取好了名字,叫华淮容。
只可惜他的出世并不被灏京某些人所期待,为护他日后安全,华老将军只得将他送上山上的清泉寺里,并单方面断干净彼此之间的联系,就连原本取好的名字,也不得不变成了现在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