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原带着温晏看了看流民们现在住的地方,温晏觉得身体疲乏,准备回去之前念及刚刚的孩子,便让卢原再带着自己去看一看。
孩子躺在床上,身上还是脏的,脸色蜡黄。
“这孩子没有父母家人吗?”温晏问。
帮忙照料的妇人说:“回郡王爷,问过了,说是他娘死在路上了。”
温晏心有不忍,让当儿掏了些银两给卢原和妇人,“还麻烦二位多多关照这个孩子,我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他。”
卢原连忙躬身道:“小王爷言重了,这本就是卑职分内之事。”
温晏又看了看那个孩子,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只是自己要幸运得多,生在皇家,锦衣玉食。
还有什么值得怨叹的呢?
回霍府的路上,当儿坐在马车前头,过了一会儿掀开帘子,想看看要不要给温晏换个厚一点毯子,可却对上了温晏的眸子。
“小王爷,怎么不休息一会儿?离霍府还有半个多时辰的距离呢。”
“当儿,你觉得霍家怎么样?”
当儿一愣,心想这个问题未免太复杂了,他思索了一阵子,回答道:“没法说,世人说霍太师是大奸臣,说霍家是蛇鼠窝,可是霍家人都觉得自己对皇上忠心耿耿,是忠臣里的忠臣,我前几天还看见葑大爷因为有人议论霍家而发火呢。”
“他怎么说?”
当儿便活灵活现地模仿起来,装出一副霍葑的严肃模样,压着声音说:“我们霍家为了皇上殚精竭虑,为了维持朝廷的平衡,我们甘愿背骂名,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太子,那些目光短浅的匹夫怎么会懂?”
温晏蹙起眉头,他的头脑好乱,里面有无数个人在对话。
好与坏,是与非,对与错……都变成了没有定论的东西,原本黑白分明的世界变得界限模糊。
温晏觉得自己快疯了。
“哥哥……”
他只是旁观,就已经感受到了痛苦,那身在其中的霍时修呢?
“当儿,回去的时候记得经过昌元街,我要给四少爷买些他爱吃的酥饼。”
“好嘞!”
马车进了城门,速度便放慢了些,周遭很吵闹,逼得温晏在浅眠中醒过来,他喊了一下当儿,“外面怎么了?怎么这般吵?”
“我去问问。”当儿连忙跳下马车,往人最多的地方跑过去,是一处茶馆门口,里面有一个长须老人在讲话,当儿竖起耳朵听。
有看客发问:“这霍四少爷当了将军才几天就要上战场了,赤劼真的这么轻松就能打败?”
老者回答他:“赤劼是小族,骑射十分彪悍,但队伍松散没有纪律,中原将士在骑射方面有所欠缺,但军队纪律严明,两者互有优势,说不准谁胜谁负。”
“霍四少爷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成日花天酒地,他怎么会打仗呢?”刚刚那人又问,可话音未落就被人打了一下后脑勺。
旁边有人提醒他:“你声音小一点,万一被太师的耳目听见了,你难逃一死。”
老者笑了笑,回答道:“四少爷自身的能力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还得看太师。”
“这是什么意思?”
“四少爷的将军之位是被齐王殿下举荐的,听说这次出兵雁门关,也是齐王殿下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推荐了四少爷,但你们大概也听说了,太师对于赤劼的想法是议和,他的亲儿子和他公然作对,我想,这次的仗不好打。”
旁边人听了之后也议论纷纷,吵吵嚷嚷地聊着。
当儿听了脸色刷白,赶忙跑回去告诉温晏,温晏的反应竟比当儿好一些,他只是低下头不言语。
“几日后出征?”他问。
“好像是三日后。”
温晏点了点头,“知道了,回去吧。”
“小王爷,酥饼还买吗?”
温晏如丢了魂,没听见当儿的问询,只定定地望着自己的腿。
回去之后,霍时修还没回来,他在军营里忙,派成蹊送了句话来,说是让温晏早点睡,不要等他。
温晏连晚饭都吃不下。
霍时修在深夜回来,原本不想去打扰温晏睡觉,可还是舍不得,三日后他就要离开了,现在只想时时刻刻将温晏抱在怀里,他轻声地推门进去,房里的蜡烛快燃尽了,只剩一点微弱的烛光。
霍时修走到床边,正在犹豫是坐下还是站着的时候,温晏忽然睁开了眼,他眼里泛着水光,但不敢将委屈显露出来,他伸手将霍时修的手臂拉到胸前,紧紧地抱着,掺着小小的哭腔说:“哥哥,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