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时修沉默良久,然后命令道:“把王怀叫来。”
“是。”孙恪领命。
王怀一进营帐便跪下了,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参见将军,卑职来请罪了。”
“为什么?”霍时修疲惫地闭上眼睛。
王怀脸色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像是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卑职的女儿去年才出生,卑职不能看着她死。”
霍时修眉头微蹙,他看着自己的桌案,沉声道:“骑兵营里有位弟兄,也是去年才娶妻生子,可他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孩子了。”
王怀伏地道:“是,卑职知罪,卑职愿承受任何惩罚。”
霍时修震怒,“死就有用了吗?如果用你的性命能换回那三千将士的命,我现在就将你千刀万剐。”
“是,卑职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卑职没有任何怨言,请将军赐卑职五马分尸之刑。”
“秋陵湖的方位是你告诉鄂封的。”
“是。”
“将士饭菜里的毒也是你帮着严钟下的。”
“是。”
霍时修只觉得荒诞,许久之后,他说:“自戕吧,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
“谢将军,”王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他望向霍时修,“卑职的父母妻女——”
霍时修没有回答,王怀也不意外,脸色添了几分悲伤。
“将军,这是卑职之前收集的所有关于北境知府胡守志胡大人在十年任期里贪墨军饷,横征暴敛,剥削百姓,往京城各方输送利益,与外族势力相勾结的罪状,若能帮到将军,也不枉将军当年赏识之恩。”王怀递上来一只木盒。
霍时修没有看,反而说:“当年你中了进士,我看到你的文章,特地找到你,你告诉我你的志向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王怀久久沉默,眼泪掉在地上,陷入沙尘中,他跪伏于地,一字一顿道:“愿来生还能追随将军,实现此生未了的心愿。”
王怀走后,霍时修将成蹊喊进来,吩咐道:“送点银两给王怀的父母妻女。”
“好,少爷,您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等小王爷来了,看到您这个样子,会很心疼的。”
提到小王爷,霍时修的眸子才添了些神采,像重新活过来一般,可很快,他眼里的神采又黯淡下去,“小王爷还要多久到?”
“估摸着还有四五天。”
“这么长的路程,他的身体哪里吃得消。”
成蹊也担心得很。
这边的当儿同样担心,温晏已经发了两天的高烧,可议和之事耽误不得,在医馆稍作停留后,带上药便要继续上路,温晏整个人缩在特制的躺椅里,在半梦半醒里发着抖。
“小王爷,小王爷,喝药了。”当儿轻轻拍了拍温晏的肩膀。
温晏虚弱地睁开眼,原本他是最不爱喝药的,可现在去主动抬起身子去喝。
“我要撑到那里,至少见他一面。”
温晏轻声说完,又陷入了高烧的折磨之中。
晚间温晏醒了一次,他吃了点东西,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夜空,“西北和京城好不一样,夜景很美,只可惜我现在没那个雅兴。”
“小王爷,我帮您擦擦身子吧。”
温晏平静道:“腰下好像又生褥疮了,你带药了吗?”
当儿心焦不已,“我就猜到会生褥疮,您哪里能这样赶路,这躺椅再怎么加软垫也比不上床榻啊。”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帮我看看,如果有就快点上药,我不想让哥哥看见。”
“好。”当儿帮温晏翻了个身,撩开他的衣裳下摆,在腰眼下面靠近屁股的地方,看到了一处有腐烂迹象的皮肤。
他连忙用小刀将坏死的肉割下,然后撒上药粉,再敷上提前制好的药包。
温晏疼得浑身冷汗,可也咬牙撑住了。
“以前上药的时候,您都会疼得直掉眼泪,还会砸东西,现在竟一声不吭地全都忍下来了。”
温晏喘着气,笑道:“哪里还能像小时候?”
当儿把温晏擦了擦身子,换上干净的里衣,他收拾好后也坐下来,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我问过了,后天早上就能到了,您终于能见到四少爷了。”
“哥哥不会见我的,他肯定不愿意见我。”
“怎么会呢?”
“太师让我来送议和金,无非是想借我羞辱哥哥,太师知道哥哥是一个内心骄傲的人,失败不一定能击垮他,但由我去亲眼见证他的失败,这样的屈辱也许能彻底击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