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不能沾水,当儿便用热毛巾给温晏仔细擦了擦,又给他换上干净衣裳,推到卧房时,霍时修正坐在床边,穿着单薄的里衣,抬眸看见温晏,艰难地弯起嘴角,问:“我今晚可以睡这里吗?”
温晏摇头。
霍时修说好,于是起身就要出门,温晏喊住他,让他披上羊绒大氅。
霍时修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拿了大氅离开了。
他们怎么又落到这个地步?温晏也想不通,明明那样心意相通,可以为对方赴死的关系,却不能相守。明明谁都没有做错,却总是互相道歉,互相宽宥,这样的感情太累了。
温晏才十八岁,却总觉得日子过到头了。
这不是好事。
一夜未睡,直到天蒙蒙亮时,他听见当儿的说话声,把他喊进来。
“吵嚷什么?”
当儿表情里还有藏不住的惊讶,结结巴巴了半天,才说完整:“太子……太子昨夜薨了。”
温晏还来不及惊讶,当儿又说:“半个多月前被太子召幸的侧妃有了身孕,太子留下遗诏,侧妃之子诞生之后将过继给太子妃,以嫡子视之。”
温晏皱起眉头,“这样的话,太师岂不是又能卷土重来?”
霍时修从门前经过,看到温晏的神情,料想他什么都知道了,也不多说,只嘱咐道:“今天中午我可能赶不上回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养伤。”
霍时修一袭黑衣,立于风雪中,温晏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当儿看着两个人,心急如焚。
霍时修走之后,温晏喊住成蹊,轻声嘱咐道:“把大氅带上,别让他着凉。”
……
太子薨,帝王衰,齐王被囚宿星殿。
太子遗孤尚未出生。
逸王成了最大赢家,也成了众矢之的,贵妃担心谋害太子的事情被人揭发,连夜写信送到霍家,送到李沅亭的手上,告诉他皇上对逸王的偏爱,告诉现在是逸王上位的最好时机。
李沅亭催着霍蕲来找霍时修。
霍时修一出府,就看到了他许久未见的二哥,不过半年的时间,霍时修觉得霍蕲苍老了些,霍蕲见霍时修也觉着变了模样。
“皇上的意思,陈公公对你说了吗?”霍蕲问。
霍时修的视线落在远处的门楼上。
“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底下怎么做,太子侧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能出生的,这件事,应由你来动手,你帮过太子,你现在去东宫最不惹人怀疑。”
霍时修忽然轻笑出声,“你什么时候也和我一样,成了霍家的叛徒?”
霍蕲想起李沅亭,别开霍时修的目光,说:“没什么叛徒不叛徒的,反正已经做尽了坏事,反正要下地狱,这一世就随着本心来吧。”
霍蕲话音刚落,谢子明策马而来。
他飞奔到霍时修身边,顾不上一旁的霍蕲,把霍时修拉到一边,焦急道:“我舅舅昨夜被人下了迷药,你送过去的那些关于亓阳村祭坛的证据全被偷了。”
霍时修问:“查出来是谁了吗?”
“陆琢,同为承笔少监的陆琢,我记得他不是你提携上去的吗?你和他什么时候结了仇?”
一夜之间,霍时修的计划全乱了。
他从北境回来,只为给他的将士们报仇,还有给他的三哥报仇。
所以他处心积虑,想拿着北境知府胡守志的案子还有亓阳村祭坛的证据,去呈见皇上,等一举拿下霍家之后,再用林贤清案撬动齐王的根基。可现在,齐王被皇上囚禁了,亓阳村的证据又在别人手中。
霍太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太子侧妃之子就是他最好的反击。
太子尚有子嗣延续,东宫便不会易主。
贵妃再痴心妄想都是白费。
何况,她毒害太子之事只是一张窗户纸,一捅就破,唯有皇上被蒙了心眼。
摆在霍时修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杀了太子侧妃怀中的胎儿,保住逸王的位子。
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逆了皇上的意,温晏还有活路吗?
牺牲一个孩子罢了,霍时修想,牺牲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罢了。
他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成蹊上来扶住他,却被推开,霍时修在主屋门口停了停脚步,没有继续向前走,很快,他就转身去了厢房。
温晏听到刺耳的破碎声,成蹊跑过来,“小王爷,少爷把自己关在房里,砸碎了房里所有的东西,小的听见他干呕的声音,他早上什么都没吃,身上还有伤,小的实在害怕、害怕少爷出事。”